杨谦：从底层出发设计供销合作社改革

gecccn

杨谦（北京商业管理干部学院原院长）

  “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已经在全党开展。习近平总书记强调，党的十九大决定，以县处级以上领导干部为重点，在全党开展“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也是我们党在全国执政第70个年头，在这个时刻开展这次主题教育，正当其时。作为一个在共和国成立之前就已经为党的农村事业服务的合作经济组织，在“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主题教育中也有着特殊的意义。
  几个月前，人们纷纷揣测“深意”，寄希望于金融突破来解决供销合作社的改革困境。我也写了一篇东西，我当时说，要完成供销合作社的改革任务，“需要的是一个体制的变革，不可能幻想依靠几个有金融背景的干部担任领导就能解决。”甚至，供销合作社现在需要的并不是顶层设计，而是底层设计。眼睛向上注定不会有太大的变化。现在人们也许遗憾的是当时揣测的“深意”有误，而其实不是揣测有误，是立足点需要调整。
  我曾经说证监会和供销社“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面对的都是散户，而且是中国两个最大的散户群体，都是数以亿计。”之所以证监会特别受到关注，是因为那里就是一个顶层设计的场所，决定入市散户的盈亏预期甚至进退几何。而供销合作社则不同，它所面对的散户早就进入了不同的市场，而且这些市场的规则根本不由供销合作社说了算，所以根本就不可能在顶层设计上对这些散户产生外部影响。因此，对顶层设计的理解，如果不能从散户的整合上给出方案，供销合作社几乎不会成为2亿农户决策的考虑因素。
  供销合作社既然是一个组织，就不应该简单参照一般的行业来进行改革。组织的肌体是由细胞构成，不解决细胞与细胞的构成关系，就形不成像样的组织肌体，至少不会形成健康的组织肌体。这就是底层设计的逻辑。供销合作社的改革设计不从底层着手设计，不以细胞的生存状态为基础加以设计，何来一个庞大的组织体系呢？
  底层逻辑的起点是中国的基本国情。说中国是一个小农国家，估计生活在城市的人根本没有任何感受。但是，尽管中国经济近40年来发生了巨变，尽管我们已经是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但中国尚有2亿农户、且户均耕地不足10亩的事实，使我们根本无法摆脱小农国家这一现实。2018年底，2.8亿农民工进城打工，工资性收入已成为农民增收的重要渠道，能富裕的，容易富裕的那一部分农民，可能都享受到了城镇化的红利，但还有5.6亿人在农村，剩下的这些农户可能成为现代化进程中最困难的那一部分了。在小农比重很高的中国，城市化进程必然面临着资本以产业化的名义攫取利润的情况，扶贫攻坚的力度和难度有目共睹。现在，是各类财政的转移支付在努力降低资本对农村和农民的伤害。
  中国的合作社是在后发经济起飞过程中逐步发展和立法的，在中国的整个起飞过程中，中国的经济政策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新自由主义经济思想的影响，特别是进入二十一世纪以来的金融资本主义的影响，特别是金融资本伴随着全球化，对世界各国的经济进行蚕食，刺激了各种金融创新。全球化为世界经济带来新的发展动能，人类社会财富集聚增长。在这种外部环境中发展起来的合作社，不得不考虑到资本的影响力，中国的合作社立法便是合作社理念和资本为主导的效率社会条件下的产物。因此，看起来好像供销合作社远离社员似乎天经地义。
  讲到这里，我觉得特别需要问一问，供销合作社的初心是什么？这个问题问的奇怪，也很突然，因为这个问题甚至是供销合作社人自己都几乎很少想过。其实，关于初心的发问，其逻辑关系无非是，什么是初心，现在是否已经远离了初心，还能不能回到初心。“不忘初心”一词，最早出自唐代白居易《画弥勒上生帧记》：“所以表不忘初心，而必果本愿也。”意思是说时时不忘记最初的发心，最终一定能实现其本来的愿望。“不忘初心”在佛教中流传甚广，初心是菩萨修行的开始，觉悟成佛是菩萨修行的结果，初心与正果是密不可分的。《华严经疏》解释说：“初心为始，正觉为终。”所以“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是典型的中国传统文化。
  合作社作为一个经济组织，应该为其社员所有，为其社员服务，此其初心乃是天经地义的。在中国合作社第一次代表大会期间，就这个问题，还真进行过讨论。当时，有代表认为，合作社要是代表了群众的利益，搞民主管理，那就不太好做事。后来经过讨论，大会认为要使合作社变成群众自己的组织，实行民主管理非常重要（见《薄一波文选》p96）。正如共产党的初心是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一样，作为共产党发起组织的供销合作社，她的初心就是为农民社员服务。当时合作社的资金中，社员的股本占43.5%,其余是作为国家补助资金提供给合作社。所以在第一次合作社代表大会上，确立了合作社要全力为社员服务，各级合作社联合社则应全力为加入联合社的合作社服务。
  供销合作社与初心的渐行渐远，也正是从底层开始的。从上世纪50年代后期，基层供销社与社员的关系几经变化，虽然有过几次反复，但是基本的方向是从合作组织的定位上逐步退守，一直退到一个与农民有业务关系的为农服务组织。换句话说，从一个有一定社会功能的组织转变为一个以商业功能为主的组织。如果一个商业组织并没有承担政府赋予的功能性职能，那么这个商业组织的特殊性怎么去强调呢？这也正是供销合作社碰到的困境，表面上重要，理论上重要，落到实际上还要商业功能说话。
  中国正处于历史性的变革机遇期，农民将是受变革影响最大的群体。中国进入新的发展时期，正在努力转变发展方式；而中美贸易格局的改变，不仅会带来贸易量的变化，也必然产生对中国发展模式的影响。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这20年，以增加GDP为导向的产业化政策强度凸显，农村确实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我们不能忽略未来一段较长期的调整过程。相对于城市化的速度，农村的发展速度明显不如，在未来经济处于中低速增长的过程中，城乡失衡的问题调整起来难度还会加大。历史经验和国际经验都表明，看起来农业、农民、农村问题是一个对GDP增加有限，但是对社会发展贡献巨大的领域。因此，现在的确到了全面检核供销合作社改革方向的时候了。这种检核不能秉持简单的顶层设计思维，而应该眼睛向下，从底层开始设计，以寻找供销合作社的初心为方向。“初心为始，正觉为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