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正生：美联储“优柔寡断”背后的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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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正生 张璐/范城恺（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平安证券首席经济学家，研究所所长；平安首经团队）

  ——2021年4月美联储议息会议简评
  事件：美国时间2021年4月28日，美联储公布4月FOMC会议声明，美联储主席鲍威尔接受采访。
  1、  美联储货币政策部分“只字未改”，符合市场预期。
  2、  4月声明对经济前景的表述更显乐观。具体有三方面变化：1）强调了经济和就业指标的改善。3月声明中对于经济和就业指标的描述是“复苏步伐缓慢”后的“回升”，而本次描述为“疫苗和强有力政策支持”下的“加强”（strengthened）。我们认为这与3月经济数据显著好于2月有关。2）明显调整有关通胀的表述，或暗示3月PCE同比已超2%。3月声明说“通胀继续保持在2%以下”，而本次声明删去了这一表述，改为“通胀上升，主要反映了暂时性因素。” 我们的基准测算显示，由于基数效应，美国3月之后的PCE月同比增速可能均将超过2%。3）对经济风险的表述有所弱化。3月声明认为经济前景风险“相当大”（considerable），而本次仅轻描淡写地描述为经济风险仍存。这与美国疫情防控和疫苗接种效果有关。
  3、  鲍威尔的采访发言整体维持鸽派，但略显“优柔寡断”，市场并不买账。1）经济：有记者问声明中的“加强”具体是什么意思，鲍威尔说，一是部分经济数据很好（very good），二是与我们的目标仍有很大差距。2）通胀：有记者问如何定义“主要由暂时性因素”里的“主要”，鲍威尔说通胀走高的主要因素是基数效应，当然能源价格、经济重启等各因素也都存在。有记者问是否有通胀预期指标的“红线”，鲍威尔说，通胀预期指标本来波动就比较大，而且关键问题不是能不能达到（某一水平）、而是何时达到（when）。3）削减QE：有记者问美联储是否在讨论Tapering，鲍威尔说，现在还不是开始谈论缩减购债规模的时候。4）资产价格：“一些资产价格很高，你在资本市场上看到了一些泡沫，这是一个事实。我不会说这与货币政策没有关系，但是这在很大程度上与接种疫苗和重新开放经济有关。”鲍威尔讲话提到股市“泡沫”后，美股三大股指集体收跌，其中道指跌0.48%，标普跌0.08%，纳指跌0.28%。10年美债收益率由1.64%下行至1.62%，美元指数亦下行。
  4、  如何看待美联储现阶段的“优柔寡断”？市场期待美联储给出更多明确的态度和信号，例如，目前美国经济是否达到了鲍威尔所说的“拐点”（inflection point）、什么是其经常提到的“实质性进展”、对通胀指标的容忍极限在哪？但是，鲍威尔的本次发言仍然略显含糊。我们认为，现阶段，美联储的决策方式更偏向于“调适”（accommodative），或者说更加偏向于一种“结果导向型”（outcome-based）的决策机制，因此未给出有关“实质性进展”的具体定义、未给出通胀指标的“红线”。其深层次原因可能是，美联储认为经济数据所显示的复苏势头不一定能够“线性外推”。未来美国经济走势，可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向：一种是复苏“受阻”，这是由于目前全球新冠疫情与疫苗推广进展仍有不确定性；另一种是复苏“过强”，这是由于全球货币宽松、疫苗接种、美国财政刺激、大宗商品周期、以及基数效应等多方因素造成的通胀压力。
  5、  美联储可能在6月或7月会议上开始讨论削减QE。建议重点观察两组数据：疫苗进展以及通胀压力。1）圣路易斯联储布拉德在4月7日表示，对缩减QE的讨论可能将在疫苗接种率达到75%时提上日程。我们测算，美国实现75%人群的“完全接种”，可能需要到7月左右。2）基数效应下，预计美国在4-5月或见证通胀指标高点。届时可能出现两方面分歧：一方面是“力度”，是低基数效应以及经济复苏过程中的正常反弹，还是前期货币财政大力刺激下的非健康爆发？另一方面是“持续时间”，是如美联储多次强调的“暂时走高”，还是供需矛盾将客观持续，又或者（由于“价格粘性”）物价调整可能具有长期性。如果4-5月通胀数据过高，美联储在6、7月开始讨论削减QE的概率就会加大。
  1 货币政策不变
  2021年4月28日，美联储公布的4月FOMC会议声明中，货币政策部分“只字未改”，符合市场预期。与3月相比，2021年4月FOMC会议声明中的货币政策部分“只字未改”，即主要货币政策维持不变，包括：维持法定和超额准备金利率（0.10%），维持联邦基金利率（0-0.25%），维持资产购买节奏（每月800亿美元国债和400亿美元MBS），继续购买CMBS，继续执行回购协议操作等（图表1）。

  2 对经济前景更加乐观
  4月声明对美国经济前景的表述有所变化，整体更显乐观。具体有三方面变化（图表2）：
  1）强调了经济和就业指标的改善。3月声明中对于经济和就业指标的描述是“复苏步伐缓慢”后的“回升”，而本次描述为“疫苗和强有力政策支持”下的“加强”（strengthened），且强调了相较脆弱的部门的情况也已经“显示出改善”。
  2）明显调整有关通胀的表述，或暗示3月PCE同比已超2%。3月声明说“通胀继续保持在2%以下”，而本次声明删去了这一表述，改为“通胀上升，主要反映了暂时性因素”。考虑到美联储一般提前得到PCE数据，预计4月30日将公布的3月PCE同比增速很可能已经超过2%。
  3）对经济风险的表述有所弱化。3月声明具体指出，公共卫生危机对“经济活动、就业和通胀”三个方面造成压力，但本次仅笼统地描述为对“经济”造成压力。我们认为，这主要跟通胀已经恢复高位有关，这里的“经济”主要指代经济活动和就业两个方面。此外，3月声明认为经济前景风险“相当大”（considerable），而本次删去了形容词，仅轻描淡写地描述为经济风险仍存。

  如何理解上述变化？我们在前期报告《思考美联储的下一步》中指出，虽然仅相隔一个半月，但4月议息会议所处的阶段和背景，与3月会议有显著区别。
  第一，美国2月和3月的经济数据差距明显。2月受极寒天气扰动，美国经济数据再度低迷，而3-4月经济数据普遍乐观，例如3月非农就业大增（图表3），4月以来初请失业金人数显著下降（图表4），表现美国经济复苏之路重回正轨。

  第二，3月开始基数效应显现，美国3月通胀指标（CPI和PPI）已经大幅抬头（图表5、图表6）。

  我们的基准测算显示，美国3月之后的PCE月同比增速可能均将超过2%。美联储最为关注的通胀指标是PCE（个人消费支出指数）。根据美联储3月的最新预测（2021年全年PCE同比预测中值为2.4%），我们测算，2021年美国PCE月环比平均为0.185%，以此作为PCE通胀演化的基准路径，可预测今年3月以后PCE同比增速均保持2%以上，其中4月和5月可能迎来高点，分别达到2.75%和2.77%（图表7）。需注意，这仅为保守估计，近期新涨价因素有可能进一步推高美国通胀，例如3月美国CPI同比和环比分别为2.6%和0.6%。因此，即将公布的3月PCE数据很有可能高于基准路径，目前市场预测3月PCE环比增长0.3%。

  第三，美国疫情控制情况良好（图表8），疫苗接种持续推进（图表9）。相较3月，现阶段经济风险确实已经有所下降。

  3 鲍威尔发言略显“优柔寡断”，市场未能买账
  鲍威尔的采访发言整体维持鸽派，但略显“优柔寡断”。重点内容包括：
  1）对经济的表述：复苏仍然不平衡、不完整，劳动力市场状况继续改善，失业率依然高企。有记者问声明中的“加强”具体是什么意思，鲍威尔说，一是部分经济数据很好（very good），二是与我们的目标仍有很大差距。
  2）对通胀的表述：我们似乎不太可能看到通胀持续上升，且在劳动力市场仍然疲软的情况下，不太可能看到通胀持续上升；今年通胀暂时上升不符合加息的标准。有记者问如何定义“主要由暂时性因素”里的“主要”，鲍威尔说通胀走高的主要因素是基数效应，当然能源价格、经济重启等各因素也都存在。有记者问是否有通胀预期指标的“红线”，鲍威尔说，通胀预期指标本来波动就比较大，而且关键问题不是能否达到（某一水平）、而是何时达到（when）。
  3）对削减QE的回复：有记者问美联储是否在讨论Tapering（缩减QE），鲍威尔说，现在还不是开始谈论缩减购债规模的时候，经济活动最近刚刚回升，要达到标准还需要一段时间。
  4）关于金融稳定和资产价格。“一些资产价格很高，你在资本市场上看到了一些泡沫，这是一个事实。我不会说这与货币政策没有关系，但是这在很大程度上与接种疫苗和重新开放经济有关。”
  5）关于数字货币。有记者问如中国等正在推出数字货币、美联储是不是落后了。鲍威尔回答，美联储与其他国家央行推行数字货币的目的以及造成的影响是不一样的，需要格外谨慎。“正确比快速更加重要”。
  美联储决议以及鲍威尔讲话后，市场“并不买账”。美联储公布决议后、鲍威尔讲话期间，美国三大股指小幅上涨；但鲍威尔讲话提到股市“泡沫”后，三大股指短线下跌，最终集体收跌，其中道指跌0.48%，标普跌0.08%，纳指跌0.28%。鲍威尔1小时的讲话后，10年美债收益率由1.64%下行至1.62%；美元指数下行至90.6左右；黄金期货价格转涨、WTI和布伦特原油期货价格先涨后跌、波幅较小。
  4 如何看待美联储现阶段的“优柔寡断”？
  4月议息会议前，市场普遍预计美联储仍然“按兵不动”，但希望美联储给出更为明确的态度和信号。例如，目前美国经济是否达到了鲍威尔所说的“拐点”（inflection point）、什么是其经常提到的“实质性进展”、对通胀指标的容忍极限在哪？但是，很明显，鲍威尔本次的发言仍然略显含糊，略显“优柔寡断”。
  我们认为，现阶段，美联储的决策方式更偏向于“调适”（accommodative），或者说更加偏向于一种“结果导向型”（outcome-based）的决策机制，因此未给出有关“实质性进展”的具体定义、未给出通胀指标的“红线”。
  其深层次原因可能是，美联储认为经济数据所显示的复苏势头不一定能够“线性外推”。未来美国经济走势，可能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向：一种是复苏“受阻”，这是由于目前全球新冠疫情与疫苗推广进展仍有不确定性；另一种是复苏“过强”，这是由于全球货币宽松、疫苗接种、美国财政刺激、大宗商品周期、以及基数效应等多方因素造成的通胀压力。
  5 美联储可能在6月或7月会议上开始讨论削减QE
  未来一段时间，对于美联储政策动向的跟踪，我们建议重点应同步观察两组数据：疫苗进展以及通胀压力。
  疫苗进展与就业市场恢复强相关，虽然后者更加明确出现在美联储决策框架中，但前者的领先性更强、更有助于前瞻性判断。圣路易斯联储布拉德在4月7日表示，对缩减QE的讨论可能将在疫苗接种率达到75%时提上日程。我们测算，美国实现75%人群的“完全接种”，可能需要到7月左右。
  基数效应下，预计美国在4-5月或见证通胀指标高点。这也意味着，6、7月美联储很可能需要就通胀数据的走高进行讨论。届时可能出现两方面分歧：一方面是“力度”，是低基数效应以及经济复苏过程中的正常反弹，还是前期货币财政大力刺激下的非健康爆发？另一方面是“持续时间”，是正如美联储多次强调的“暂时走高”，还是供需矛盾将客观持续，又或者（由于“价格粘性”）物价调整可能具有长期性。如果4-5月通胀数据过高，美联储在6、7月开始讨论削减QE的概率就会加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