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建伟等：以跨周期宏观政策促进经济稳固均衡发展

gecccn

唐建伟 连平 王静文 （交通银行金融研究中心首席研究员 ；植信投资首席经济学家兼研究院院长 ；中国民生银行研究院宏观经济研究中心主任）

  “全球疫情仍在持续，国内外环境日趋复杂，国内经济增速有所回落。”7月30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对当前经济形势作出分析研究，并部署下半年经济工作。这是研判经济形势、观察政策走向、明晰工作重点的权威窗口。就此约请经济研究领域的资深专家进行解读，唯望专家严谨的分析能进一步廓清宏观大势、审视风险隐患、笃定前行信心。
  经济恢复仍不均衡
  问：面对国内外的不确定因素，如何理解此次中央政治局会议对我国当前经济形势的总体判断？
  唐建伟：本次会议认为，当前全球疫情仍在持续演变，外部环境更趋复杂严峻，国内经济恢复仍然不稳固、不均衡，与4月30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对经济形势的判断大致相同。
  连平：全球疫情演变和美联储货币政策走向不确定，或成为影响下半年国内经济的两大变数。会议突出强调当前全球疫情仍在持续演变，外部环境更趋复杂严峻，国内经济恢复仍然不稳固、不均衡。
  王静文：会议认为，当前全球疫情仍在持续演变，外部环境更趋复杂严峻，国内经济恢复仍然不稳固、不均衡。
  我们认为，不稳固主要体现在发展动能上：上半年出口和房地产仍是增长的主要支撑，但制造业投资、基建投资和居民消费两年平均增速均未恢复到疫前水平；下半年出口增速将会渐进回落，房地产市场将逐渐降温，经济下行压力将会逐渐显现。不均衡主要体现在经济结构上，大宗商品价格大幅上涨抬升生产资料成本，利润分配偏向于上游企业，而中小微企业困难较大；通过全国居民可支配收入均值累计增速显示贫富差距拉大等。
  宏观政策着眼于两年协调发展
  问：根据会议内容如何把握政策基调？如何进一步分析宏观政策走向？
  唐建伟：我们认为，积极的财政政策将加快进度、提升效能。会议提出，合理把握预算内投资和地方政府债券发行进度，推动今年底明年初形成实物工作量。从财政政策执行来看，上半年积极财政政策力度明显不如预期，财政支出进度和专项债发行进度都较为缓慢。根据会议要求，下半年财政进度将显著加快，将在年内用完财政支出、财政赤字、地方债的预算额度。经过测算，下半年可使用的财政资金额度（主要是财政资金和财政赤字）将达到16.44万亿元，预计积极财政政策将在四季度对稳定经济增长显效，并对明年经济增长起到积极作用。会议提出兜牢基层“三保”底线，表明除了加大稳增长力度外，财政政策还要加强保工资、保运转、保民生，更加向民生领域倾斜，筑牢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保障。
  货币政策定向支持领域更加细致明确。会议延续了“稳健的货币政策要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的表述。4月30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要求货币政策强化对实体经济、重点领域、薄弱环节的支持，而本次会议更为聚焦，强调“助力中小企业和困难行业持续恢复”。不排除下半年仍有全面或定向降准的可能性，实际效果预计与7月的降准类似：一方面，提升银行让利实体经济的能力和意愿，加大对中小企业和困难行业的定向支持；另一方面，把好信贷闸门，约束好房地产和城投领域的融资通道，最终发挥货币政策的精准滴灌作用，形成结构性支持效果。
  连平：此次会议的宏观政策着眼于两年协调发展，大量基建项目或于明年上半年落地。会议强调要做好宏观政策跨周期调节，保持连续性、稳定性、可持续性，做好今明两年宏观政策衔接，保持经济运行在合理区间。
  积极的财政政策要提升政策效能，兜牢基层“三保”底线，合理把握预算内投资和地方政府债券发行进度，推动今年底、明年初形成实物工作量。稳健的货币政策要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助力中小企业和困难行业持续恢复。尽管今年上半年经济数据较为亮眼，但这主要是由于去年基数较低所致。下半年随着基数效应消退，经济数据存在较大回落的可能，因此需要统筹做好两年协调，让今明两年的经济增速均保持在合理水平显得尤为重要。形成实物工作量一方面是在强调要剔除基数效应后实实在在的增长，另一方面也表明会加强对中小企业以及困难行业等薄弱环节支持力度，为明年经济恢复打好基础。
  王静文：会议指出，要做好宏观政策跨周期调节，保持宏观政策连续性、稳定性、可持续性，统筹做好今明两年宏观政策衔接，保持经济运行在合理区间。
  “跨周期调节”是最重要的关键词。此次会议进一步明确“要做好宏观政策跨周期调节”。与以往经常提到的“逆周期调节”相比，这意味着政策更加注重衔接，而不会仓促出手、大开大合。与此同时，政策评估期也将从短期扩展为中长期，确保经济在中长期之内运行在合理区间。强调“跨周期”而不是“逆周期”，预示着下半年政策不会急于加码，一方面由于今年实现6%以上的增长目标压力不大；另一方面则是财政政策已经后置到下半年发力。
  会议指出，积极的财政政策要提升政策效能，兜牢基层“三保”底线，合理把握预算内投资和地方政府债券发行进度，推动今年底明年初形成实物工作量。
  实际上，今年财政政策已经做好后置安排。上半年公共财政收入同比增长21.8%，完成全年目标的59.3%，而财政支出同比增长4.5%，仅完成全年目标的48.6%，两者进度差为10.7个百分点，为近年同期最高。截至6月末，今年新增专项债发行约1万亿元，仅完成全年额度的29.3%，约为去年同期的一半。预计下半年财政支出和专项债发行进度都将会加快，如果要在今年底、明年初形成实物工作量的话，专项债预计应该会在今年如期发完。这将会对市场资金面形成较大冲击，需要货币政策予以配合。
  会议指出，稳健的货币政策要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助力中小企业和困难行业持续恢复。要增强宏观政策自主性，保持人民币汇率在合理均衡水平上基本稳定。做好大宗商品保供稳价工作。
  本次会议提到的货币政策总要求与4月30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相同，都是“要保持流动性合理充裕”，但落脚点改为“助力中小企业和困难行业持续恢复”。
  近段时间以来，受上游生产资料价格上涨和下游订单不足的双重挤压，中小企业经营面临较大困难。中国人民银行7月15日开始实施全面降准0.5个百分点，目的就是进一步加强金融对实体经济特别是中小微企业的支持，促进综合融资成本稳中有降。此次降准可视为货币政策回归常态后的常规操作。考虑到下半年MLF到期量大，以及政府债券发行进度明显加快，不排除下半年仍有降准操作，但不太可能调整政策利率。从跨周期调节角度来考量，降息更有可能放在明年而不是今年下半年；从政策自主性角度来考量，跟随其他经济体收紧货币政策的可能性不大。
  充分挖掘国内市场潜力
  问：会议特别强调要挖掘国内市场潜力，我们将在哪些重点领域发力？
  唐建伟：扩内需更加注重转型升级和新兴领域发展。一是明确提出支持新能源汽车加快发展，预示着未来的政策支持力度将进一步加大。当前我国传统汽车产能存在过剩状况，新能源汽车领域正处于快速增长期，汽车产业结构正在转型升级。二是提出加快贯通县乡村电子商务体系和快递物流配送体系，这将逐渐补齐县域和乡村商贸物流短板，通过城乡协调发展激发内需潜力。三是提出引导企业加大技术改造投资，预计将持续出台政策促进产业结构转型升级。特别是制造业投资将在保持较快增长的同时实现结构升级，高技术制造业、高端装备制造业的投资和产值有望保持快速增长。今年是“十四五”开局之年，会议提出加快推进“十四五”规划重大工程项目建设，预计下半年将加大对重点交通、水利工程等重大项目投资，在扩内需上起到实质性作用。
  连平：千方百计挖掘内需潜力，新能源汽车再获政策红利。支持新能源汽车加快发展，加快贯通县乡村电子商务体系和快递物流配送体系，加快推进“十四五”规划重大工程项目建设，引导企业加大技术改造投资。进一步明确了要加快乡村配套物流体系的建设，表明城市和乡村相结合才能构建更为庞大和完整的内需市场。
  王静文：挖掘国内市场潜力，包括促进新能源汽车的投资和消费、释放农村内需潜力、以重大工程项目建设带动基建投资以及引导企业加大技改投资等。通过激发内需潜力，进而顶住外部压力，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
  继续坚持“房住不炒”总基调
  问：本次会议再次强调，要坚持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定位。请问促进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国家重点将从哪些方面入手？
  唐建伟：坚持“房住不炒”和“三稳”等促进房地产市场平稳健康发展的提法被再次强调，与此前不同的地方则体现在对租赁住房的表述上：4月30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增加保障性租赁住房和共有产权住房供给，更加强调“保障性”；本次会议将涉及面扩大至所有租赁住房，并以落实用地、税收等配套支持政策来加快发展。
  租赁住房作为“解决好大城市住房突出问题”的重要方式，今年以来在持续推出和开展——3月，正式写入“十四五”规划纲要；5月，国家发改委发布《保障性租赁住房中央预算内投资专项管理暂行办法》；7月，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快发展保障性租赁住房的意见》，关于房源供给、租购同权、法规建设、市场监管等配套正在梳理完善，解决用地和税收将成为供给侧配套中的重点。
  连平：下半年在继续坚持“房住不炒”的总基调下，房地产行业发展将围绕抑制投机性房产交易和扩大住宅基础属性的房产政策落地为主。将先从土地市场着手，适度增加土地供给，稳住地价。自2020年三季度以来，全国土地供给和成交逐步降温，部分地区下降速度较快，导致局部土地价格涨幅和溢价率偏高，对稳预期不利，因此预计下半年土地市场在供地“两集中”的基础上，土地交易活跃度可能有所回升。
  加快保障性租赁住房建设，在用地、税收和住房租赁金融的支持下，逐步增加租赁住房供给，缓解供需缺口。
  针对重点地区和热点城市，将通过上调房贷利率、抬高购房门槛、规范购房行为等措施，抑制局部地区居民部门信贷较快扩张，起到稳定房价的作用。
  王静文：自4月30日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以来，房地产调控政策继续收紧。一方面，继续加强调控尤其是学区房调控。根据相关中介统计，截至7月末，今年全国房地产累计调控超过320次，其中中央各部门调控政策达46次，而2020年同期只有30次左右。另一方面，发展保障性租赁住房。国务院办公厅7月2日印发《关于加快发展保障性租赁住房的意见》，明确保障性租赁住房基础制度和支持政策。此次会议再次明确该政策基调，要求落实相关支持政策。
  增强产业链供应链韧劲
  问：会议指出，要强化科技创新和产业链供应链韧性，请问具体的主攻方向将是什么？
  唐建伟：此次会议进一步明确了科技创新的攻坚方向，着重强调增强产业链供应链韧劲。一是要加强基础研究和推动应用研究，加快解决“卡脖子”问题。目前我国在高精尖领域还存在一些短板，对高端集成电路、超精密仪器、光刻机等进口依赖性较大，国产手机芯片和汽车芯片等供应短缺，关键技术进口面临部分国家出口管制。二是深入开展补链强链专项行动。目前看，全球产业链体系仍不稳定，欧美等发达国家通过建立产业链联盟和供应链审查机制，在关键技术、原材料出口方面设置诸多障碍，对我国的产业链稳定性构成很大挑战。因此，未来要重点发展专精特新中小企业，通过制定专门扶持计划、专项财政和绿色上市融资通道等举措，为专精特新中小企业提供更多资金、技术和政策支持，加快培育优质科创企业，促进形成拥有自主创新和知识产权的高精尖产业集群。
  王静文：加强基础研究是科技自立自强的必然要求，特别是在中美经贸摩擦加剧的大背景下，尽快解决“卡脖子”难题更具紧迫性。中央高层日前再次表态，专精特新的灵魂是创新。强调专精特新就是要鼓励创新，做到专业化、精细化、特色化，把企业打造成为掌握独门绝技的单打冠军和配套专家。
  民生保障的重点任务
  问：此次会议强调部署民生工作在以往并不常见，请问当前民生工作的重点有哪些？
  唐建伟：积极贯彻落实“三孩”政策的配套措施。今年5月，中央政治局审议《关于优化生育政策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的决定》，提出实施“三孩”政策。此次会议再次强调落实“三孩”生育政策，从完善生育、养育、教育等配套政策作为民生领域的重点任务。未来，一方面要着眼长远和全局，严格贯彻执行“三孩”政策。各地要尽快调整计划生育政策，从法律、社会保障、医疗、教育等各项制度着手，破除影响“三孩”政策的制度障碍，建立健全适应“三孩”政策的配套机制，推动“三孩”政策真正落到实处。另一方面各地要积极落实“三孩”政策，制定完善配套政策。各部门要统筹解决“三孩”政策涉及到的入户、入托、入学、入职等一系列现实问题，结合实际情况深化“三孩”服务管理，继续落实现行各项奖励扶助制度和优惠政策，不断完善扶助关怀工作机制。
  连平：当前就业压力有所增大，着力解决好应届生和农民工等重点群体就业难是民生工作的重点。会议强调加强高校毕业生就业服务，畅通农民工外出就业渠道，改进对灵活就业人员的劳动者权益保障。今年有超过900万应届生进入就业市场，疫情也导致大量留学生归国寻找工作。统计数据显示，今年6月，全国16—24岁人群失业率为15.4%，与去年6月持平，明显高于12.5%的历史均值。外来农业户籍人口失业率自春节后有所回落，6月份为4.7%，较去年同期低0.8个百分点，但仍须持续关注。今年的就业政策需要与去年疫情期间促进灵活就业政策衔接好，进一步保障灵活就业人员的劳动者权益。目前全国灵活就业人员已达2亿人，具体的保障措施应该围绕灵活就业人员社保、劳资纠纷解决等方面展开。
  防范化解重点领域风险
  问：防范化解重点领域风险是最近几年中央政治局会议经常提及的内容，请问此次会议有什么侧重点？
  连平：我们认为，下半年经济金融领域有七大风险值得关注。其一是新冠病毒突变可能再度引发国际经贸封锁，降低全球总需求；其二是美联储货币政策收紧预期增强，可能引发全球金融市场动荡；其三是大宗商品价格上涨持续增加中下游企业成本上升压力；其四是多因素共同作用可能导致出口增速大幅放缓；其五是部分房地产企业现金流问题突出；其六是国有企业信用风险有向地方中小银行传导态势，不利于区域金融稳定；其七是信用债评级乱象整治可能伴随风险隐患。
  应该指出的是，这些都是局部风险，需要给予高度关注和重视，如果采取相应措施应对得力，成为系统性风险的可能性较小。
  王静文：4月30日召开的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建立地方党政主要领导负责的财政金融风险处置机制”，此次会议要求“落实”，目的是避免局部地区的信用风险扩散蔓延成系统性风险。完善企业境外上市监管制度，无疑具有针对性。部分互联网企业掌握了国内大数据，为防范国家数据安全风险、维护国家安全、保障公共利益，有必要加强监管。（来源：《中国经济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