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炼：深刻把握网络支付发展新特点新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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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炼（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学术委员会秘书长）

  近年来，我国的网络支付，尤其是移动支付获得了巨大的发展。2018年，我国银行业金融机构办理的网上支付业务数量达570.13亿笔，金额达2126.30万亿元，其中移动支付业务605.31亿笔，金额277.39万亿元，同比分别增长61.19%和36.69%；同期非银行支付机构办理网络支付业务5306.10亿笔，金额208.07万亿元，同比分别增长85.05%和45.23%。从业务金额与资金流动的结构来看，银行业金融机构是网上支付的主导者，因为毕竟支付的资金拨付最终要体现在银行账户上，不过从业务笔数和日常生活体验来看，非银行金融机构办理的支付，也即“第三方支付”，则是网络支付的生力军。这一点从不同类型网络支付的平均规模上也得到了反映：2018年，银行业金融机构办理的网上支付业务平均每笔交易金额为3.73万元，而非银行支付机构办理网络支付业务的平均每笔交易金额为392元，这一巨大差异清晰地说明了两者办理的网络支付的主体和交易场景不同。
  1网络支付的现状
  我国网络支付的快速发展与互联网商务的繁荣相伴随。由于存在巨大的潜在市场，在信息技术提供了可能性之后，我国的互联网商务获得了迅猛的增长，网络支付技术也随之进步。在互联网商务的发展过程中，网络支付的功能在不断丰富，由单纯的支付手段成为商业运营与管理的重要工具，并且逐渐获得了自身的独立性，为新的互联网商业与金融模式提供了可能。在我国互联网金融的成功崛起故事中，经常被强调的一点是我国面向个人、面向消费的传统金融业务和金融基础设施发育不足，从而为网络支付及相关的金融创新提供了空间。但这一观点所忽视的是，在网络支付的“弯道超车”背后是我国覆盖广泛的电信基础设施，而后者也体现了我国的制度优越性。如果缺失了这一基础条件，网络支付充其量只能成为传统支付手段的补充，不可能支撑种类繁多的支付创新和巨大的互联网商务市场。
  网络支付使传统金融体系下存在的问题有了解决的可能性。网络支付支持下的新兴金融与经济模式不仅可以繁荣消费市场、促进经济增长，也使得传统金融体系下的一些社会经济发展问题获得了解决的可能性，其中之一就是金融服务的高成本和可及性，或者说金融的“普惠性”问题。由于缺乏抵押物和正规的财务报表，小微企业融资是一个难题，因为在上述传统信用风险控制手段失效的情况下，金融机构很难对企业质量做出可靠的判断并确保贷款的偿还率。与此同时，很多小微企业和个人客户的金融需求无论是在地理空间还是在应用场景上都是高度分散的，如果采用传统方式为这些人群提供金融服务，就需要建立非常多的固定设施，这样就会导致金融服务平均成本居高不下，从而使得金融机构缺乏开展相应业务的意愿和能力。另一个问题是，许多潜在金融消费者在金融认识方面的水平较低，很难理解相关金融服务对于其的作用和意义，也难以应付传统金融服务在程序和文件准备方面的繁琐需求。
  网络支付及其支持下的新兴金融业务模式可以在相当程度上解决传统金融的上述困扰：通过基于大数据的业务与支付模式分析，金融机构能够更好地识别高信用度的客户；采用移动支付手段和易用的手机客户端，可以替代高成本的物理基础设施和人工服务，并且大大降低对客户的金融知识要求；通过对支付系统中客户资金流向进行监控，可以有效地降低资金挪用等道德风险，并且可以更好地评估贷出资金的使用效果。
  网络支付在普惠金融中所发挥的作用反映了支付系统的金融功能演变。在传统的金融功能结构中，支付系统的主要功能是便利交易的进行，但随着网络支付使得支付体系更为深入地渗透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非现金支付成为包括零售在内的各类交易的主流方式，支付体系的职责也得到了极大的扩张，开始肩负其他一些重要的金融功能，如基于市场支付数据的分析提供投资与资本配置的信息，基于资金流向监控进行风险管理，通过支付系统与货币基金的结合动员储蓄等等。相应地，在宏观层面上，由于网络支付使得支付系统变得更为丰富和全面，也给货币与监管当局提供了监测与调控经济的新工具。通过对于支付系统中货币流通速度和资金流动模式的分析，货币与监管当局可以了解货币政策传导的效果、经济景气状况、金融风险水平等等，而通过备付金要求、结算规则等方法，相关当局更可以直接对于支付体系中的资金运行进行调节，从而实现对宏观经济整体或部门的调控。
  2 网络支付的未来发展趋势
  虽然网络支付正如火如荼并在社会经济生活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但其发展并非没有隐忧。在这当中，首当其冲的是网络支付的安全与隐私问题。由于网络支付产生的特定背景和应用场景，它常常会赋予使用便捷性以更大权重。这在总体上无疑是正确的，并且信息技术的发展也使得便捷并不一定以安全作为代价。然而，由于市场竞争压力与少数企业的道德风险，加上对于新技术与商业模式风险的了解不足，使得网络支付在实际应用中依然存在一些潜在的安全漏洞。例如，指纹、虹膜等人体生物特征和行为模式通常被认为是非常安全和稳定的“密码”，但“指模”的出现和基于个人行为数据和人工智能的反向破解却使得很多基于上述方法的简单加密方法面临威胁。在基于大数据分析的个人化金融服务背后，人们也开始担心自己的个人数据遭到滥用，或者自己的行为特征成为商家进行服务歧视的工具。在扩大金融服务对象范围的同时，网络支付也可能导致那些不了解或不习惯使用技术支付终端的社会人群边缘化。另外，与网络支付密切相联的一些金融创新活动可能带来的金融风险也不可忽视，尤其是与手机里移动支付应用绑定的一些非法吸储业务对于那些缺乏辨别力的消费者有着很大的欺骗性。以上种种，都需要我们加以高度重视。
  如同任何新生事物，网络支付在发展中肯定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但这并不影响其光明的发展前景。从技术经济学的角度来看，网络支付作为金融科技体系的“通用型底层技术”，必然会对整个经济与金融运行模式产生深远的影响，也依然存在着极大的发展空间。这其中首先是网络支付技术自身的进步。目前大部分的网络支付都是基于中心化的支付平台进行的，这对于支付服务提供商的安全性和可靠性提出了很高的要求，也相应使得网络支付的应用场景大大受限。区块链技术的出现则使得网络支付的去中心化成为可能，从而为那些缺乏可信任的第三方服务商的场景提供了支付解决方案，并且能够通过分散化处理极大地提高交易效率。一旦技术进步使得信息存储空间和网络传输速度的瓶颈得以破除，基于区块链的网络支付将在跨境汇款、版权与证券交易、供应链金融等领域得到广泛应用。
  网络支付对于社会经济的贡献在很大程度上来自它与其他技术相结合所催生的商业模式。作为一种探索，基于网络支付、物联网技术与人工智能的场景自动支付已经显示出良好的前景。通过这种支付技术，系统可以根据人们在特定场景里的消费活动自动进行支付并提供相应的金融服务，而无需人工操作。当前这一技术的应用雏形是在实验性的“无人超市”当中，但实际上其未来的应用远不限于此，而是很可能让人们摆脱支付物理媒介与信用认证程序的束缚，从根本上改变交易习惯，实现真正的“无钱包社会”与“信用社会”。当然，要让网络支付承担起社会经济模式创新的如此重任，离不开商业规则、法律体系的配合以及对于支付与商业机构行为、数据的有效监管。一旦支付系统成为整个社会经济运行的核心枢纽，对于其安全性、稳定性和有效性的要求也必然会更高。究竟何种支付市场结构与监管体制能够更好地满足上述要求，应当未雨绸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