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岸元等：香港与内地的水电气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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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炜 高兴（中信建投证券研究员）张岸元（中信建投证券首席经济学家、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

  近来，随着香港局势的复杂化，坊间不断有杂音，不负责任地评价香港与内地之间在民生领域的基本纽带关系，将主要是基于市场的供求关系，片面解读为优惠、给予。为此，我们选择水、电、气三大领域予以澄清。
  一、共饮东江水、粤港一家亲
  香港是典型的沿海岛屿城市，境内没有大的流域水系，缺乏湖泊、河流及地下水等天然水源，也难以兴建大型水库。在英国殖民统治期间，港英政府相继建设了若干个水库，基本能满足区域内用水需求。但由于缺乏调节能力，一旦遇到大旱天气，往往导致严重缺水。
  战后，香港的人口及经济发展步入高速增长时期，人口从1945年的60万增至1963年的350万人，用水需求不断增长，用水缺口越来越大。此后随着东深供水工程的建成，香港的用水供应情况得到了极大改善。
  香港的用水量近年保持较为稳定，基本上在9—9.8亿立方米左右。由于东江供水管道每年12月检修，香港的万宜和船湾两水库（库容量分别为2.8亿和2.3亿立方米）主要负责12月份的供水任务。从香港用水结构来看，以住宅用水即居民用水和服务业及商业为主，工业用水占比较小。
（一）东深供水占香港用水70%-80%
  起初出于政治方面的考虑，港英政府对于从内地购水较为忌惮。直到1961年才经过谈判，由深圳水库正式向香港供水，年规划供水量为2270万立方米。
  在1963年6月至1964年5月，香港因严重天旱，实施最高等级的水资源管制，市民每4天才能获得供水4小时。随后港英政府派出水务官员赴广州商谈增加供水量的问题。经双方协商，除深圳水库对港供水量增加317万立方米、允许港方船只到珠江口装运淡水外，广东应港英政府要求，同意兴建对港供水工程，即东深供水工程。
  东深供水工程于1964年2月正式动工，1965年3月起正式向香港供水。开通初期东深供水工程对港供水量为0.68亿立方米。此后随着香港需水量不断增长，东深供水工程先后投资76亿元进行了4次大规模扩建、改造，供水量不断提升，目前其供水能力已提高到24.23亿立方米，同时肩负着向深圳、东莞等沿线城市供水的任务。截止2019年6月份，工程自投运50多年来已累计对香港供水255亿立方米。
  从近年来广东对香港的供水情况来看，供水量受香港地区降水丰枯影响，年际间有小幅波动。从广东省供水量占香港用水量的比重来看，供水占比一般维持在70%—80%左右。
（二）香港政府对用水进行较大补贴
  香港目前的供水工作主要由香港特区政府水务署负责，其负责运营淡水和海水（主要用作冲厕）两套独立的供水系统。依据香港水务署披露的数据，其管辖17个淡水水库、21座水处理厂、153座淡水抽水站、35座海水抽水站、6615公里的淡水管道和1605公里的海水管道。
  由于香港海水冲厕的费用全免，水务署征收的水费均为淡水水费。从香港水务署水费收入结构来看，商业及住宅水费收入较高。香港市民用水采用阶梯水价，每4个月结算一次，首12立方米免费，之后的31立方、19立方及超过之前合计62立方的部分，水价分别为4.16港元/立方、6.45港元/立方和9.05港元/立方。从相关统计数据来看，用水量在免费档、第二档（4.16港元/立方）、第三档（6.45港元/立方）和第四档（9.05港元/立方）的居民用户占比分别为14%、42%、20%和24%。我们按收费总量和用水总量做平均测算，可以看到香港地区分类型的用水折算价格较为稳定，基本上商业、住宅和政府的用水价格保持在3.9、2.9和3.55港元/立方左右。
  从近年香港水务署水费支出结构来看，东江水的成本占比近半，员工费用、折旧及其他费用基本处于同一水平。从折算单位供水总成本来看，近年来有一定增长，2017年香港水务署单位供水总成本为10.86港元/立方米，远高于各项水费收入情况，相当于政府对于市民用水予以了很大的补贴。
  根据香港水务署披露数据，2017—2018年财年，其获得的差饷补贴和免费用水补贴分别为4942万、1048.6万港元，合计占供水成本的比例接近60%。
（三）东深工程较海水淡化有较大竞争优势
  东深供水工程运营初期，水价为0.1港元/立方米。此后随着对供水工程投入的不断提升，水价也从1978年的0.15港元/立方米，逐步提升到1982年的0.25港元/立方米、1985年的0.33港元/立方米、1987年的1.03港元/立方米。1999年开始，东深供水工程价格调整为3.085港元/立方米。
  此后根据双方协商，供水价格机制又有所调整。根据粤海控股集团披露的相关数据显示，目前东深供水工程对香港供水采用统包总额也即固定年费方式，即供水协议三年一签，按不超过最高年供水量（8.2亿立方米）收取固定的年供水费用。按照广东省制定的《广东省东江流域水资源分配方案》，香港获得分配的供水额为11亿立方米/年。相当于即使香港用水量达到11亿立方米，东深供水工程的固定费用也不会上涨。
  整体而言，固定费用较为稳定，年际间变化相对较小。就单位成本而言，受供水量变化影响较大，我们根据实际供水量及最大供水量11亿立方米折算广东向香港供水单位价格，实际价格介于5.5—7.3港元/立方米之间，理论最低价格稳定在4.3港元/立方米左右。
  对于香港而言，东江来水是最便捷、最具有保障调节能力的水源。香港特区政府在2014年曾披露，海水淡化的成本计算约为12港元/立方米，远高于东江来水。就目前而言，东江水资源是香港地区发展不可或缺的重要命脉。
（四）保证对香港供水是长期既定政策
  东江作为珠江三大水系之一，承担着香港特区、深圳、惠州、东莞等地的主要供水任务。长期以来，东深供水工程一直以确保对港充足且高质量供水为首要任务，遇到严重旱情时宁愿削减深圳东莞的供应量也要确保香港用水的稳定。而在2009年东江流域降水减少26%的重大旱灾之时，香港水务部门为协助广东抗旱，在全港开展节水工作并主动提出减少东江水用量。东深供水工程宛若一条纽带，使得香港和内地更加紧密连接，血脉相通。
  二、香港电力自给程度较高、内地核电是有效补充
（一）中电及港灯是香港主要电力供应商
  一直以来，香港的供电由两大家族控制——嘉道理家族控制的中电控股，在香港拥有756.8万千瓦装机，为262万客户、约80%香港市民提供电力及服务，供电范围包括九龙、新界及大部分离岛地区；李嘉诚旗下的香港电灯有限公司，拥有装机量323.7万千瓦，为57.9万客户、约20%香港市民生产及供应电力，供电范围包括香港岛、南丫岛。
  上世纪70-80年代，香港用电量十年复合增速分别为9.7%、8.6%。90年代之后，随着人口规模趋于稳定、工商业发展已逐步成熟，用电增速出现明显回落。2005年至今，香港年用电量基本上保持450亿千瓦时左右，长期复合增速几乎为零。
  用电量稳定的同时，香港的用电结构较为稳定，目前以商业为主，商业、住宅及工业用电占比分别为66.7%、26.4%和7%。电价方面也相对稳定，我们以香港综合售电收入折算出香港的综合电价，近年维持在1.1港元至1.2港元/千瓦时之间，仅有小幅波动，2018年其为1.15港元/千瓦时，同比增长2%。
  由于下游需求保持稳定，香港地区近年来装机容量不但没有增长，还随着部分老旧机组的退役，装机容量略有下降，目前总规模为1228万千瓦。
  随着香港本地电厂发电量近年小幅下降，内地供电成为香港电力缺口的重要补充，目前香港本地发电量对用电的贡献约为75%左右，内地净输入电量约占25%左右。
（二）内地核电是香港电力供应的重要补充
  目前内地向香港地区供电的主要电源为大亚湾核电站，其拥有2台核电机组，装机容量为196.8万千瓦，2018年上网电量为157.5亿千瓦时。大亚湾核电站的运营主体为1985年成立的广东核电合营有限公司（中广核持股75%，港核投持股25%），按合营合同约定，大亚湾核电站年发电量的70%供应香港。2013年三方签订补充协议，大亚湾核电站自2014年四季度起额外向香港供应其年度发电容量的10%。至此大亚湾核电站约有80%—85%的电量供应香港，占香港用电量的比重约为25%。
  大亚湾供香港电量的定价采用双方协议定价的模式，在综合考虑香港电力市场情况、核电发电量成本、大亚湾核电站负荷因子及汇率变动后，由双方协商确定。从相关媒体报道来看，2009年开始大亚湾供香港的度电成本为0.6港元/千瓦时，而由于香港燃气电厂占比较高，同期香港本地电厂自发电量的供电成本为1港元/千瓦时，大亚湾核电站的经济性优势较为明显。
（三）香港已经融入中国南方电网
  内地对香港电力市场的支持除大亚湾核电站对港送电外，还体现在南方电网对香港电网调节能力的支持。2015年，南方电网公司与香港电力供应商签订《能源输送协议》，约定在香港电力供应不足的情况下，对港实行不以营利为目的的电能紧急支援，确保香港电力安全可靠供应。南方电网广州抽水蓄能电站为香港电网提供调峰填谷，调频、调压和事故备用服务，自1993年12月机组投产以来应急启动成功率达100%。
    此外，南方电网国际（香港）有限公司还在2014年完成对中电控股旗下香港青山发电有限公司30%股权收购。青山发电有限公司是中电控股在香港的全部发电资产，拥有龙鼓滩、青山、竹篙湾及新界新堆填区4家发电厂，总装机容量达756.8万千瓦。收购完成后，南方电网获得在港权益装机容量227万千瓦，成为中电控股服务香港近八成市民、252万客户的重要合作伙伴。
  三、天然气全部由内地供应、气源价格优惠较大
（一）香港天然气消费以燃气发电为主
  香港天然气消费主要包括居民工商业用气和天然气发电两块。居民及工商业用气部分主要由李兆基家族旗下香港中华煤气负责经营。香港的天然气管道除去燃气电厂外，均由香港中华煤气公司负责投资运营，目前公司拥有多条已建成的管道以及部分在建管道，覆盖香港大部分地区。
  近几年香港天然气用户数量基本稳定，略有小幅度上升，以香港中华煤气的用户数据来看，由2013年的179.9万户增加到2018年的190.9万户，6年净增长约11万户，年均复合增速1.2%。2018年，香港中华煤气客户数目较上年度增加2.5万户，微升1.3%，而全年香港中华煤气于香港的炉具销售量达28.3万台，较上年度上升3%。
  根据香港统计署的数据，2018年香港居民及工商业天然气消费量达29550太焦耳，按热值换算后得到对应的天然气消费量为8.31亿方，同比增长1.7%。从消费结构来看，住宅消费的天然气占比最多，始终在52%以上，2018年达到15466太焦耳（合约4.1亿方），占比为52.3%，同比增长0.96%；其次是商业用气，2018年商业用气量12368太焦耳（合约3.3亿方），占比41.9%，同比增长1.7%，主要是受到去年访港旅游人次上升的影响，餐饮业和酒店业用气量增加；工业用量仅有6%左右，2018年工业用气1717太焦耳，同比增长9.4%，但对在总量中相对较小。
  天然气发电所用天然气未纳入上述统计口径，这里对香港地区燃气发电所消耗的天然气量进行估算。根据BP能源统计年鉴的口径，2018年香港地区天然气消费量为30亿方，比香港统计署公布的天然气消费量高出22.7亿方，也就是说在这一计算方法下香港地区燃气发电所消耗的天然气为22.7亿方。
  但是考虑到两者的统计口径可能存在差异，所以我们采用另一种计算方法对上述结果进行验证。根据香港政府规划，到2020年香港天然气发电占比要提升至50%，根据香港统计署的数据，2018年香港地区发电量为159116太焦耳，如果燃气发电占比50%，那么对应的发电量为79558太焦耳，考虑能源损耗后对应的天然气用量则为22亿方，和我们之前估算的22.7亿方基本相同。
（二）内地是香港天然气唯一气源
  根据《香港能源统计（2018年年刊）》的数据，2018年，全香港100%的天然气均来自内地。根据公开资料显示，内地向香港输送天然气的途径主要有三个，分别是西气东输二线香港支线和中海油广东大鹏LNG接收站，另外还有一部分气源是中海油的海上天然气，其中：
  1）西气东输二线：西气东输二线香港支线2012年12月成功投产，标志着中石油正式开始向香港供应天然气，该线全长21公里，管径813毫米，设计压力7兆帕，设计年输量60亿立方米，是目前我国管径最大的海底管道。2018年，西气东输二线香港支线向香港输送天然气15.3亿立方米，占香港当年天然气消费量的51%。
  2）广东大鹏LNG接收站：广东大鹏LNG接收站建成于2006年，自建成之后就一直通过两条海底管线向香港地区输送天然气。2018年，广东大鹏LNG接收站共为香港地区输送天然气11.1亿方，占香港天然气消费量约37%。
（三）香港购气价格明显低于终端售价
  气源价格方面，根据我们调研了解到中石油通过西气东输二线香港支线输送至香港的这部分天然气，由于在最初谈判时中石油考虑到香港地区经济发展迅速，同时为了促进气源的消纳，在气价上对香港地区给予了一定优惠，即以广东省基准门站（韶关）的天然气价格人民币2.04元/方对其进行结算，广东输送至香港的这部分管道对应的管输费并未包含在气源采购价格中。
  价格方面，香港地区的天然气根据热值进行收费，并且终端销售价格实行阶梯制，并且由固定费用与可变费用两部分构成，其中固定费用为每月29.5港元（包括20港元的基本收费以及9.5港元的保养月费），可变费用按照天然气消费量的不同分别收取不同的费用，总体而言，消费量越高收取的天然气单价越低。一般来说，居民用户一户每月大约消耗天然气15立方米，按热值换算后对应的天然气销售单价约为10.4港元/立方米（约合人民币9.5元/立方米），可见内地供给香港的天然气在价格上大幅低于当地的售价。
  四、结论
  香港与毗邻内地地区在水、电、气供应等民生领域早已深度一体化。半个多世纪以来，无论历史风云如何变幻，为数百万香港人民提供基本生活保障的政策，从未动摇。民生领域产品定价不可能严格遵照市场供求规律。很难说在民生领域，内地对香港存在大幅补贴，相关领域定价都有章可循，有历史原因。我们相信这一格局将长期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