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浩：中长期存款利率倒挂误读背后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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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浩，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高级研究员，国家金融与发展实验室特聘研究员

近期，市场出现银行中长期存款利率倒挂的观点，引发一些猜想。笔者最早是在7月初的时候看到过相关媒体报道，近日又有券商研报进行了分析，引得不少同业朋友咨询，遂决定撰写此文以正视听。经调研和分析查证，所谓中长期存款利率倒挂实属误读。

比较存款期限利率应基于同样的产品基础

实际上，无论是媒体还是相关研报，都是在错误地将不同产品基础的利率进行比较，得出了中长期利率倒挂这个似是而非的结论，这无疑是站不住脚的。实际上，影响银行存款利率的除了央行公布的基准利率之外，还有银行自身的定位（决定挂牌利率）、产品设计（比如，购买起始金额越高则利率越高，购买上限金额越大则利率越低）、银行对目标客户的促销或者让利活动等等。

“活动”品种存款通常拥有更好的利率

以近期被频繁举例的工行为例，相关分析称，工行app显示，5000元起存的3年期定期存款利率达到3.15%，而50元起存的5年期整存整取存款利率为2.75%。看似是利率发生了倒挂，却犯了不同活动品种进行比较的错误。工行app显示利率达到3.15%的3年期产品，一共有四款，两款是5000元起存，分别面向的代发工资客户和县域专享客户，两款是3000元起存，分别面向的是半年以内的新客户和在工行资产在5万元以下的客户。而具有比较基础的常规类50元起存的3年期整存整取定期存款却被忽略了，其利率仍然是2.75%，与5年期一致，也与中国人民银行2015年10月24日最后一次调整存款基准利率后的3年期存款基准利率一致。

存款挂牌利率由银行的行业地位决定

银行官网上对整存整取型存款和零存整取、整存零取、存本取息型的挂牌利率设置，是与其自身行业定位、揽储能力、业务发展需要挂钩的。比如五大行和股份行翘楚招商银行（简称“五大一招”）对这两大类定期存款的挂牌利率设置就完全一样，均是基于央行当前的存款基准利率而设，中短期（三个月到两年）较基准利率所加点，而三年期与2015年10月24日公布的基准利率一致，为2.75%，5年期同样为2.75%，各分行在此基础上再因地制宜进行微调。其他银行则是在五大一招的基础上，进一步加点，比如浦发银行和兴业银行的3年期1、2、3、5年期存款利率定价为1.95%、2.4%、2.8%和2.8%，分别较五大一招高20bp、15bp、5bp和5bp，光大银行则略特殊，四项利率分别为1.95%、2.41%、2.75%和3%。其余银行则是根据其市场定位和贷款吸收能力，再在此基础上加点，比如工商银行的子系公司华商银行1、2、3、5年期存款挂牌利率分别为2.25%、2.85%、3.5%和4%。

3年期和5年期存款利率持平由来已久

自2014年11月22日起，央行不再公布基准利率，五大一招此后逐渐将3年期和5年期存款利率的期限利差缩窄，直到2015年10月24日（央行最后一次调整存款基准利率），两者利差收窄为0，均为2.75%。规模较大的银行纷纷仿效，虽在此基础上进行加点，但是同样保持两者利差为0。光大银行在具有全国影响力的银行中稍显例外，按照其官网显示，其5年期存款利率为3%，超出3年期25bp。所以，同样比较基础下，并不存在所谓的存款中长期利率于近期倒挂的情况。

不同的产品+不同的设计=迥异的利率

如今的存款产品大致可以分为一般存款（通常指整存整取）和大额存单产品。其中，后者是央行于2015年6月2日推出的存款类品种，是银行业存款类金融机构面向非金融机构投资人发行的记账式大额存款凭证，属一般性存款，纳入存款保险范围，具有本息安全、期限标准、利率市场化等特点，也是央行推进国内利率市场化改革的重要一环。与传统存款不同的是：大额存单的认购起点金额较大，早期是30万和50万，而后慢慢降为20万和30万作为门槛；可以设计转让，通常是在发行存单的银行平台（网银、手机app）进行操作。由于认购金额较大，决定了大额存单相较于一般存款的利率更高。以工行为例，其近期发行的3年期30万元起存的可转让存单，利率达到3.25%，而同时期起存金额为50元的3年期和5年期整存整取存款利率只有2.75%，上文提及的面向特定客户的起存金额在5000元的活动定存，利率也只有3.15%。目前大额存单的发行期限以3年以内为主，也正因为5年期大额存单很少有大银行发行，所以才会导致有人将较为市场化的3年期大额存单利率去与传统5年期定存比较，误以为是期限利率倒挂。

除了产品本身的定位不同外，相同产品的不同设计也会导致产品利率出现变化。以有“零售之王”美誉的招商银行为例，作为大额存单品种，除了期限和起存金额以外，因为高息稀缺的特点，“认购上限金额”也成为决定存单利率的关键。比如于6月下旬发行的招商银行个人大额存单2022年第二十九期和第三十期存单，在其他几乎所有因素都相同的情况下，前者比后者利息低了18个bp，主要就是因为前者的单人认购上限是100万，而后者是50万。

此外，大额存单的高利率收益也造就了它的稀缺属性，通常高息大额存单发行后很快就会遭抢空。此前有分析说招行app 3年期大额存单利率降到2.9%的，本质原因是这款2.9%的产品（2022年第二十三期，4月12日推出）利率太低，所以到现在都没有卖完，而后续推出四期利率在3.2%和3.38%的三年期产品，都早早售罄。

误读背后的原因和启示

综上所述，近期这波中长期存款利率倒挂的分析属于错误解读，从公开的信息来看，都是源于对存款产品缺乏了解而导致的错误比较，而3年期、5年期存款利率持平这一现象也不是近期才发生，反而是由来已久。因此，这种误读所滋生的分析，笔者也无意再一一反驳。

我们应该关注的是，为什么银行大额存单近期会备受关注，以至于其利率被错误比较和解读的出现？笔者认为有两点因素。首先是4月央行指导利率自律机制建立了存款利率市场化调整机制，引导各大银行于4月末纷纷下调大额存单利率，此举本意是在疫情背景下，通过结构性降低银行负债成本的方式，来更好地纾困、服务实体企业。其次是疫情发生后，股市低迷、基金和理财收益下降，金融体系和居民方均缺少合意资产，导致已经调降利率的大额存单等市场化存款（包括上文所提及的“活动类”存款）的吸引力依然居高不下。这两个因素结合是导致存款市场突然被放在市场聚光灯下的重要原因。

而这背后揭示的问题，笔者认为是融资端纾困降成本和投资端要求提高回报之间的矛盾，这种矛盾若只是短期存在，可以看作是逆周期政策调节的结果，但若是长期存在，则可能说明资源配置和经济发展出现了问题。因此，只有让疫后生产尽快恢复正常，稳住经济增长大盘，令市场回报率回升，令股市信心恢复，方能有效破局。

注1：工行APP中50元起存的定期存款3年期和5年期列表页面显示的是“年利率最高可至3.15%”，但实际购买页面会显示执行利率只有2.75%。

注2：本文涉及的信息均源自各机构官方公开渠道。

原文首发于7月20日的FT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