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帆：这一代人的目标，变了！

当前的就业问题，尤其是青年人的就业引发广泛关注。

有的年轻人为什么不爱工作了？大家为什么觉得工作越来越难？时代和大趋势已变，我们这代人该怎样走到“山顶”，普通人还有快速跃迁的机会吗？

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发展研究院院长、经济学家何帆认为：

“人的兴趣会把他带到一条更容易上山的路。与其选择人多的那条路上山，不如选择人少的这条。”

“现在开始要去熟悉一下人工智能。”

“相比之前，未来十年的风口可能变得更少了。”

近日，我们与何帆教授进行了一次深度访谈，以下为全文，希望对你有所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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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 述：何帆 经济学家、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发展研究院院长

访 谈：十一

编 辑：十一

来 源：正和岛（ID：zhenghedao）

经济高速增长时期进入社会的年轻人，像赶上了一趟“快车”，只要跟着大趋势走就行，时代会给你加持。可以说，这代人是被“挤上车”的，有些人到最后连自己是怎么成功的都不知道。

只要你努力读书，听领导的话，等机会一到，你直接冲上去就行。这其中，有些人并非能力很强，而是真的没人了，就需要你到那个位置上去，去了再从实战中锻炼。所以在快车时代，大家成长的速度会比自己想象的更快。

坐慢车就不一样了，这个时期进入社会的年轻人，更多地需要靠个人去寻找机会。没有人再会去推你上车。绝大部分坐慢车的乘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别人的差距越来越大。

出发的时候，快车和慢车的发车时间可能只差了几分钟。但在之后的行程中，慢车站站停，还要给快车让道，它和快车之间的差距就会越拉越大。那怎么办呢？

这边大家都在跑800米，都在拼速度，但你可以去跑人更少的马拉松。800米跑第一的人，跑马拉松不一定行。在平地跑第一的人，到了山地不一定行。人生不止有800米这一场比赛。

慢车时代的坏消息是，拼速度变得越来越难，但它的好处是生态位会越来越多。如果找到一个更好的生态位，更适合自己的位置，你不一定能获得世俗上的那种成功，但你会活得很爽。

虽然可能没那么有钱，但是找到了自己感兴趣的事。比如我去开个民宿，享受田园美景，和有趣的人打交道；比如开个工作室，做一些有趣的创新。我见过一些服装设计师、工艺师，他们订单也不少，虽然做不到大企业的规模，但他们过得也很幸福。

你可以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头，有自己的粉丝，再加上努力和天分，很容易过上一种比较体面的生活。

我们需要面对的一个现实，那就是快速实现跃迁的难度增大了，这是通过个人很难改变的。成功的道路不只有一条，不是说非要变成企业家、科学家，人生才圆满。和以前相比，职业的道路被打开了。以前很多职业走不到山顶，但现在很多职业一样能走到山顶。

比如过去学烹饪，职业的顶峰就是在餐厅当大厨。但是现在有了互联网，如果一个人烹饪学得好，再加上一点别的技能，那可以去当网红，收入和社会影响力可能远高于其他行业；或者也可以自己创业，去开连锁店。

但如果说想通过金融这份职业走到山顶，那会非常难，因为从业人员太多了。

所以有时候，人的兴趣会把他带到一条更容易上山的路上。与其选择人多的那条路上山，不如选择人少的这条。

无论你是从哪条路上山的，到了山顶你会发现，所有行业里最优秀的人都在一起。一流的企业家、学者、科学家，或者一流的化妆师、理发师、美食家......他们都在一个生态环境里。你只要和最优秀的人在一起，气质和眼界都会有所提高。

现在，年轻人就业确实有点难，但有些年轻人对就业是真的不感兴趣。

当然，年轻人当中也发生了一种变化，那就是他们开始反思过去的工作制度，包括工作到底有什么意义？

现在有些工作可能就是没有意义，像一些所谓的职场文化、企业文化，它确实不对人生提供意义和价值，就是个赚钱的工具。

现在考公也比较热，大家会觉得公务员比较稳定，但现实是考公越来越难。而且一个人适不适合当公务员，还需要看性格、阅历、兴趣等，这份工作不是所有人都能干的。

但另一方面，年轻人其实也是在用这段时间来重新思考，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他们对于温饱问题不会过于纠结，更多的是要有自己的追求，这也是一个慢慢觉醒的过程。

其实年轻人能做的事情有很多，更多地还是要倾听内心的声音，到底什么事是自己真正感兴趣的，不要被社会舆论左右自己的选择，最后又后悔。

关于工作和报酬，经济学上说要做选择、要平衡。如果一份工作你不是很喜欢，但是报酬很高，它也不需要你作恶，只是很无聊，我觉得可以接受，可以用工作去养活自己的爱好。

我也不主张年轻人仅仅是因为热爱一份工作，哪怕没有收入都要去做。你可以采用迂回的方法，先站稳脚跟，再一点点去做。比如你想做演员，一开始没办法当主角，但你可以先去跑龙套，或者去做服装道具师、灯光师。

每个职业都有自己的生态环境，你得进去之后，熟悉环境，获得别人分享的经验和信息，这样就离机会更近了。或者到最后也没有当上主角，但你因为热爱，哪怕是当个跑龙套的小角色，可能也会觉得与有荣焉。

关键是，你喜欢什么，在你喜欢的环境里，心情会更愉悦，学习和成长的速度也会更快一点。

普通人该如何更好地“上山”

相比之前，未来十年的风口可能变得更少了。普通人千万不要追风口，因为风险往往很大。你站在风口被吹起来，但是还有地心引力的存在，一旦掉下来就会很惨。

像直播带货、电竞等新兴的行业，发展很快，但这些行业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周期很短，大都是后浪推前浪。在选择行业时要综合分析自己一生事业的发展、收入等，从整个生命周期去看，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生态环境。

我建议年轻人千万千万不要频繁跳槽，因为跳槽越多，最后你的收入可能会出现断崖式的下降，再找工作就会越来越困难。再过个十年，和同龄人相比，你会发现自己的收入和社会地位都比他们低。

合适的跳槽时机应该是一份工作干个三到五年，也就是你基本上已经有了足够的积累，成为了一个骨干或者中坚，原本的平台没法给你提供更好的发展机会，这时候再去跳槽。要么是薪酬上比原来有一个跃升，要么是事业发展更好，如果两者都没有，那就不是好的跳槽机会。

如果说觉得工作确实无聊怎么办？我觉得可以稍微超脱一点，想象一下，我来这家公司就是为了体验生活、为了采风。把自己当成局外人、跳出来看的话，你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别人的成功是给你提供案例，别人的失败是在给你提供教训，到最后这些都会内化成你的经验和技能。

等能力有了提高后，你总能找到一个平台或者自己创造一个平台，找到一件小而美的事情做。但前期一定要沉下心来去体验，才会有收获。

随着科技革命，有些观点认为ChatGPT等新技术会替代人们的职业，我觉得这是一个误区。最后被替代掉的不是职业，而是技能。例如战士这个职业，自古以来就有，但它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

像有了枪这种武器后，战士这个职业还在，用枪的部分战士有的成了狙击手。现在无人机出现了，可能又不需要狙击手了。所以职业永远都在，但是技能是不断在变的。

其实车夫和出租车司机是一个职业，这中间是技能在变，到最后淘汰了一批，但又会出现新的一批。大家与其关心哪个职业会被替代，还不如多关心哪个技能会被替代。

记者和会计师也不会被替代，但会分化出会用人工智能和不会用人工智能的两类。所以要是担心自己被替代，我觉得年轻人现在就要开始摸一下人工智能。我说的不是学，因为它还在技术前沿，未来不知道会演化成什么样，盲目地去学，可能会浪费时间和精力。

它如果是个伟大的技术革命，你不需要去找它，它会来找你。就像电一样，你不必是个电气工程师，但电会进入每个人的生活里，你需要会用它。

所以我说的“摸”，去接触人工智能，最大的作用就是破除对高科技的迷信。等技术成熟了，你这边也“摸”熟了，无非把技术带到自己的生活里。

打个比方，如果我是一把吉他，我就插上电，把自己变成一把电吉他，如果我是一个烧水壶，我就把自己变成一个电烧水壶。我不需要改变自己，但是要“插电”。

要跟着技术保持一样的进化速度，要对它有一种熟悉感，不要等它来临的时候，感到陌生，或者正好站在它的对立面。

从宏观的角度来看，受大环境影响，如果经济增长没有那么快，随着技术的进步，首先被摧毁的就是中产的工作。

我们能做的，首先是技能的重新组合，你不能指望自己原来学的专业就能够保一辈子，要有意在自己的技能里选一个进行重新组合，也就是脑力和体力劳动要能够搭配。

很多中产不注重这个，他以为自己就是只干脑力劳动。但未来有时候一些好的职业组合，很可能就是体力加脑力。

“时代变了，你也要变”，这是《找事：给年青一代的就业解惑书》一书中的一句话。

经历了经济高速增长时期的人会相信“好工作”神话：只要好好学习，考上好大学，就能找到好工作，也能找到人生的意义。

时代变了，“好工作”神话不再，你需要重新认识自己的职业生涯：其实你需要的不是找工作，而是找事做。找到一件自己愿意做，也能做好的事，用心投入。你会发现，你已经不知不觉地告别了内卷、躺平和扑腾的职场困扰。

我们的国际格局、经济前景和企业管理都和过去有很大的不同。我们遇到的是气候的变化，随着气候的剧变，整个生态系统都要发生变化。

如果想要在新的经济生态系统中生存和发展，你就要向麻雀学习。这就是“麻雀策略”。它的实质是：如果生存环境变了，那就根据变化之后的资源条件，创造性地加以利用，为自己赢得更多的生存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