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从脱贫到振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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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国人大代表、四川省广元市苍溪县白驿镇岫云村党支部书记、苍溪县岫云生态农产品合作社理事长李君：
  从脱贫到振兴
  2008年，因为汶川大地震，在成都的李君与家里“失联”，十几个小时后终于拨通家里的电话，母亲的抽泣声，让他下定了决心回到家乡广元市苍溪县白驿镇岫云村。当时的岫云村，穷得“全是茅草屋”，李君先当了2年村主任助理，2010年担任村支书，成立岫云生态农产品合作社，带领大家努力改变家乡面貌，终于在2014年实现整村脱贫，成为了四川省“四好村”“乡村振兴示范村”。李君先后获得“全国农村青年致富带头人标兵”“全国脱贫攻坚奖奋进奖”“全国脱贫攻坚先进个人”等称号。2018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成都市主持召开打好精准脱贫攻坚战座谈会时，叮嘱李君“年轻人，好好干”。今年全国“两会”期间，本刊记者专访了李君，听他讲述岫云村脱贫背后的故事。
  弹指十二年间，岫云村换了天上人间
  苍溪县曾是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作为苍溪县的一个偏远的山村，12年前，岫云村没有水泥路、没有资源、没有支柱产业，生产生活条件非常艰苦。
    “我经常跟大家讲，那时的岫云村就是‘鸡不拉屎鸟不生蛋’，总结起来就一个字‘穷’。好多老年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山村，连火车都没见过。村里的青年人到外面打工，为了节省往返的车费，三五年都不回家，日子长了，与自己的孩子们都陌生了，当他们回去的时候，孩子见面时不是叫爸爸妈妈，而是叫叔叔阿姨。这种场景，真的是很深很深的痛。曾有人说感谢贫穷，如果你真正经历过贫穷，就不会这样讲了。”李君告诉记者。
  从2008年开始，李君开始利用自己在外闯荡积累的经验和资源，立足岫云村的实际，一步步带领村民摆脱贫困。如今回头来看，主要是迈出了以下关键的三步：
  第一步是建设基础设施。要想富先修路，基础设施建设是当时村民们最关心最迫切的问题。李君多方奔波募集村公路修建资金，邀请多家企业前来考察。为了争取某房产公司的捐助，他在该公司负责人身边磨了整整三天，终于获得了20万元捐款用于硬化村里道路。
  第二步是打开产品销路。岫云村不缺优质的土特产品，比如土鸡、土猪，缺的是销路。李君创新思路，跳出常规的捐款捐物的扶贫路子，首创了“以购代捐”做法，让城里人和农村人结成了对子。2014年，李君开展了第一次“远山结亲、以购代捐”活动，现场来了10多家企业、50多个爱心家庭，以平均高于市场30%的价格认购了村民的鸡、鸭、猪、米、面、油、蔬菜等农产品56万多元。此举在当地炸开了锅，大大激发了村民发展产业的积极性。
  第三步是打造市场品牌。为了打响岫云村农产品“绿色环保”的牌子，经过周密考察，李君在成都繁华商圈高新区锦城大道开设了自有门店“岫云村·汤馆”，门楣上醒目地写着“苍溪县生态农产品线下销售体验中心”。汤馆的食材全部来自岫云村，工作人员也都是岫云村村民。在这里，消费者不仅能吃到岫云村健康的食材，还能买到村里的绿色农产品。后来，岫云村在成都市和苍溪县又开设了三家农产品专卖店，在成都华西医院等设立了销售专柜。
  道路开通了，产业起来了，销路顺畅了，岫云村村民的日子一天天好了起来。“与周边条件好的村子比，以前是我们羡慕别人，现在是别人羡慕我们。用量化的指标来讲，现在我们村95%以上的老百姓住上了小洋楼，百分之六七十的老百姓家里有小轿车，60%以上的农户有30万元以上的存款，他们的幸福指数比很多城里人都高。”李君说。
  鞋子好不好，脚最知道。谈起扶贫带来的变化，岫云村年龄稍大点的人都说，这辈子没有想到过，还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村里有一个贫困户叫郑秀荣，是一个残疾人，每次李君去看望他，他都发自内心地说因为党的政策好，让他这样的人也过上了小康日子。
  作为岫云村脱贫致富的引路人，李君颇为自豪。他说，脱贫攻坚是一场伟大的战役，帮助了农村最困难、最脆弱的人。作为一名基层干部、中共党员，有幸参与其中，感到非常骄傲！
  不抛弃小农户，带动发展高质量产业
  2021年中央一号文件提出，持续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岫云村在2014年就实现了整村脱贫，如何进一步提高村民收入呢？李君认为，核心的问题是产业，产业兴旺，老百姓的收入才能越来越高，生活越来越好。在发展乡村产业时，要注意以下一些问题：
  一是要增强产业的连续性，发展高质量的产业。一些地方发展脱贫增收产业，更关注的是规模问题，而忽略了质量问题，“刚栽上树就给老百姓算账”，其实产业还要三五年后才能投产见效，中间有巨大的市场供需风险。曾经有报道说，某个乡村的产业还没有投产，就因为供过于求宣告“死亡”，这是很可怕的事情。因此，要巩固脱贫攻坚成果，推动乡村振兴，从一开始布局产业就要注意连续性，破解之道就是发展高品质的产业，从市场出发、从品牌出发，提高产品的品质，增加产品的收益，而不是一味地提高生产规模。比如同样是农村养的鸡，一般的地方都叫土鸡，岫云村却叫“时光鸡”，要求它的生长周期达到一定时间才能卖，因此别人的土鸡都是按重量卖，而岫云村的“时光鸡”是论只卖，价值高得多。
  二是要兼顾小农户利益，帮助解决卖的问题。中国是大国小农，绝大部分的农业生产主体是小农户，农业要实现现代化，绝不能抛弃小农户群体。小农户发展产业最担心的是卖的问题，因为他没有实力抵御市场风险。之前有人提出不让小农户养猪，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小农户有猪圈，也有生产资料，我们需要做的是提高他们的组织化程度，让他们把猪养好，把环境保护好，卖更多的钱。因此，从带动农户发展产业的这个角度来讲，切口就是要抓好市场。岫云村通过建立稳定的产品销售通道、品牌化营销，让村民的农产品卖得出去、价格卖得高，因此老百姓做什么产业都有底气。
  三是要有产业发展定力，不断拓展产业链条。选准乡村产业后，就要坚定不移地走下去，不能看见人家搞什么挣到了钱，就跟着别人搞什么，否则最后伤害的还是老百姓。保持产业发展定力，并不等于一成不变，而是要尊重市场、连接市场，不断拓展新的领域。以岫云村为例，目前的做法是让农产品进城，下一步要做的就是让城里人下乡，把城里的客源引到农村去，实行第二次消费。另外，跳出岫云村这一个村子，通过“岫云村”品牌整合全县优质农产品资源。目前，岫云村已经带动周边59个村、2882户小农户加入“岫云村”品牌计划。
  吸引年轻人返乡，但也不宜过多
  在回岫云村前，李君是一家公司的高管。他坦承，之所以回去，除了难舍的亲情、对家乡的情怀，还有对乡村发展前景的看好。“农村的年轻人走了，有思想有文化的人走了。这个时候回去，即便你只是一条虫，也是一条大虫。因此，农村一定有机会，这是我当时坚定的认识。”李君说。
  如今，得益于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农村的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年轻人返乡创业也成了热点。李君表示，吸引年轻人返乡，首先要考虑吸引什么样的年轻人，最好是有创新思维，拥有一定的技术和资源，这样人具备了创业的基础。其次是要为他们提供各种优势资源，帮助融资、找市场、对接专家，让他没有后顾之忧，创业成功，然后通过他们的成功案例吸引更多人回来。
  同时，李君也特别指出，返乡创业的年轻人不宜过多，因为农村的土地、自然等资源有限，支撑不了所有人的梦想。就岫云村而言，有3%的年轻人返乡发展就足够了。
  如今，岫云村已有10多位村民返乡发展。李君说，这些人之所以决定返乡，一是因为现实的问题，比如父母年龄大了，需要照顾。二是顺势而为，这个势就是“国之大者”。如今乡村振兴作为国家战略，写入了党章，一些农民比较关注国家政策，对形势的把握比较到位。岫云村将为他们尽力创造好的环境，帮助他们就地发展成功。
  补足短板，全面推进乡村振兴
  十四五规划提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改善农村人居环境，加强农村教育、医疗、养老、文化、服务等。李君表示，据他了解，村民们现在最关心的是医疗、养老和教育三个问题。
  关于养老问题。从农村人口结构看，60年代以后的人，基本上养育的是独生子女，这其中只有少部分人转变为城镇户口，能领取国家发放的养老金，绝大多数人还是得靠传统的子女供养，然而现实的情况是，农村年轻人大量外出务工，留守老人比比皆是。要解决农村养老问题，根本的途径还是发展乡村产业，让年轻人在家里就能够挣到钱，一家人其乐融融，老年人得以享受天伦之乐。
  关于医疗和教育问题。在贫困地区，医疗和教育资源不充分不均衡矛盾比较突出，特别是人才留不住。为此，李君建议应从制度上进行设计，比如提高他们的待遇，条件越差的地方收入越高，而不是条件好的地方收入也高，优秀的人才都挤着去，形成恶性循环。
  除了医疗、养老和教育，李君认为全面推进乡村振兴，乡村治理也是一个亟待补足的短板。他说，村民委员会组织法明确规定，村民委员会是村民自我管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的基层群众性自治组织。乡村要治理有效，管理、教育、服务缺一不可，但这些年来，尤其是在脱贫攻坚过程中，村级组织服务群众方面的功能大大加强，但在管理、教育方面却出现缺位，也缺乏有力的抓手。
  李君建议，在乡村治理方面，政府应该设立专项的资金。比如在岫云村，对环境卫生搞得好、产业发展得好的村民，村里会给予发放衣物等奖励，形成了正向的物质激励，效果就不错。但是，乡村的治理资金从哪来？这是一个关键的问题，现在各地都提出要发展壮大村集体经济，但现实的情况是大部分村集体经济都还薄弱，没有这个经济实力，因此政府可以设立适当规模的专项资金，让乡村治理有一些抓手，更有力地全面推进乡村振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