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雪峰:中国发展像一头超级大象在奔跑 留点回旋余地不好？

国粮

贺雪峰（华中科技大学特聘教授，现为武汉大学中国乡村治理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
  问：今年4月，发改委印发《2020年新型城镇化建设和城乡融合发展重点任务》的通知还有两个问题关注度比较高，一是继续加大“人地钱挂钩”配套政策的激励力度，包括将建设用地指标与吸纳落户数量挂钩，二是全面推开农村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直接入市。首先向您请教，这两者之间是否存在一定联动性？其次，关于城乡统一建设用地问题，现在大家知道有允许宅基地流动这回事，但具体机制其实并不清楚，您作为农村研究学者，从农村发展、农民利益等角度来看，城乡统一建设用地市场的建立需要关注什么问题？
  答：这些年，包括地方政府和很多人，都存在一个极大极大的误会，那就是，认为土地上包含了很大财富。土地上不投入生产，怎么会有财富呢？带着这个误会，很多人一直想做土地“文章”。全世界没有一个国家由于土地多就自动完成现代化，也没有一个国家因为土地不够，就一定造成现代化失败。比我们土地（人均）多的国家多的是，很多这样的国家十分落后。反过来，比我们土地少的国家，有不少成功完成现代化。土地是假问题。
  很多人盯着城市“地王”，想着土地价值，说中国只要一改革土地制度，就释放几十万亿甚至百万亿的财富。真是不可思议的想法。照这么说，其他那么土地多的国家，按照他们的建议改一改制度，就一下子赶英超美了。
  回到上面的问题。“人地钱挂钩”这个说法，我从来就不认可。现在城市发展缺的是“建设用地指标”吗？当然不是。很多城市规划了很大的新城区而发展不起来，根本不是缺少土地，而且缺少土地上面的有效投资。城市发展关键还是靠经济发展，靠工业化，靠就业，靠产业升级。“人地挂钩”这类制度的作用小之又小。
  与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入市相关的是征地制度。推进农村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入市，实质是减少征地范围。这背后涉及土地增值收益分配方案问题。不同的人主张不同的社会财富分配方式。一些人主张土地增值归被开发地块的农民，支持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入市。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土地增值是社会发展的结果，是全体劳动者投入的结果，应该归社会享有。打个比方，深圳的土地增值很大，有人认为归几十万的深圳“原居民”，还有人认为归千万个为深圳创造财富的劳动者。我支持后一种观点，认为征地制度更合理，集体经营性建设用地入市会带来财富分配不公平，会鼓励食利行为，对于劳动者不利。
  再就是宅基地问题。除了大城市周边的宅基地值钱之外，大多数的农村宅基地不值钱。鼓励农民“交易”宅基地进城，负面后果很大。一般农民的宅基地尽管经济价值不高，但是作为农民退路和保险的社会功能很重要，宅基地作为社会保障部分，不应该拿到市场上交易。有人说，农民宅基地空在那里很浪费。我将宅基地称作为中国城镇化和现代化必须保留的“资源冗余”。不是所有的资源在某一个时刻都要被开发殆尽。“冗余”的概念，很多人不理解。我想，如果是懂的工程控制之类的人，应该容易接受这个概念。既然中国现代化必然存在风险，那么，就一定需要设置对应的“冗余”来应对这些未知风险。过去，谁能预料的到新冠疫情的爆发呢？我们的发展就像一头超级大象在奔跑。为中国的现代化事业留点回旋余地，有什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