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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群系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香港信和集团首席经济学家、海南大学经济研究中心主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
“发展是硬道理”是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的名言。在1992年的南巡过程中，邓公指出，“对于我们这样发展中的大国来说，经济要发展得快一些，不可能总是那么平平静静、稳稳当当。要注意经济稳定、协调地发展，但稳定和协调也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发展才是硬道理”。重温这一段讲话，特别是其中”发展是硬道理“的名言对于当前我国经济发展具有重大意义。
根据《新华词典》，“发展“是指”事物由小到大、由简单到复杂、由低级向高级的变化“，通俗而言就是增长、深化和升级；”道理“是指”理由和规律“，可大致认为是原则；”硬“是指“坚固”，以此作为形容词来“修饰“道理”是为了说明“道理”的不可动摇性。则，“发展是硬道理”就是“增长、深化和升级是不可动摇的原则“。当然，这只是字面上的解释，语义和意义更为重要。”发展是硬道理“是邓公提出的一个重要战略思想，就是要以经济发展为先。
的确，邓公的这一讲话发表后，“发展是硬道理“成为了我国经济发展战略的主导性理念。胡锦涛前总书记在党的十八大报告强调”必须坚持‘发展是硬道理‘的战略思想，绝不能有丝毫动摇“；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更指出“发展是党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正是在”发展是硬道理“的理念之下，我国的经济发展战略将发展和增长放在了首位，又正是在此战略下，我国经济保持了高速发展和增长的势头，从而创造了人类历史最大的经济增长奇迹，使得我国成为了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并即将跨越”中等收入陷阱“向高收入经济体迈进。
但不得不指出的是，近年来“发展是硬道理“的理念在市场上出现了弱化。很多人认为，经过40余年的高速发展，我国经济积累了大量风险，所以现在和今后应以控制风险为主，而将发展推后为次。如此，发展就变成不是”硬道理“了。
这是一个危险的倾向，必须阻止，否则将给我国经济发展带来不可估量的严重后果。
应该意识到，近年来我国经济增长势头减弱，固然是我国经济发展从起飞阶段向成熟阶段过渡使然，新冠疫情又大大影响了经济活动的强度，但减弱的力度超出预期，与“发展是硬道理”理念的弱化有很大的关系。这一弱化削弱了社会对于经济发展和增长的追求，取而代之去风险成为最大目标，从而降低了市场对我国经济发展和增长前景的预期和信心。很多企业和个人认为，既然发展已不是“硬道理”了，快速的经济发展和增长也就不会持续了。于是，推动经济发展和增长的精神力量走弱，向谨慎、保守与悲观的方向行进。
既然如此，我国经济就难以快速地从新冠疫情复苏至疫情前的、应有的或潜在的增长水平。更为重要的是，任由“发展是硬道理”理念持续弱化，我国经济增长势头低于潜在增长速度的状况就难有根本性的扭转，则我国中长期经济增长速度将难以达到潜在的也是政府和市场所共同期望的中高速水平（4 - 6%），进而我国一系列经济发展的战略目标就将落空。
在此有必要澄清经济发展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很多人说，发展不等于增长，这没有错，两者是有所不同。但必须看到，增长是发展的一个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从前述关于发展的定义涵盖增长、深化和升级三个方面而增长居于首位就可见一斑。所以，谈经济发展是不能脱离经济增长的，特别是对于现阶段仍然须有中高速增长且具此等潜力的我国经济而言，经济发展首先就是经济增长。
后两个方面，即深化和升级，意味着经济质量，当然很重要，我国经济正在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但不能由此否定第一个方面的经济增长。不能将经济的高质量发展和快速增长对立起来。在哲学意义上，这其实是质量和数量之间对立统一的辩证关系：没有质量数量就没有意义；没有数量质量就不存在。对现阶段我国这样一个人均GDP仍仅为发达经济体平均值1/3左右的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来说，在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的同时不可能不追求一个相对快速的经济增长。其实，虽然重视程度不同，世界各国，包括发达国家，都将经济增长作为首要的宏观经济指标，定期发布的最重要数据都是GDP增长速度，即经济增长速度。发达国家尚且如此，作为最大的新兴和发展中国家且正在努力追赶发达国家的我国是否就更有理由这样做呢？不少人贬低甚至蔑视GDP增长速度的倾向是有害的。
前面提到现阶段我国经济须有中高速的经济增长，为何 ？这是现阶段我国经济发展的战略目标所决定的，即在2035年人均GDP比2020年再翻一番，从而跨入发达经济体行列。要实现这一战略目标，现阶段我国GDP增长速度必须在中高速水平，年均而言，2020 – 2035年间不低于4.75%，而鉴于2020-2022年因疫情仅为4.5%，2023 – 2035年间应不低于5.0%。没有如此的中高速增长，这一目标就将落空。最近国务院总理李强指出“要向高质量发展聚焦，同时保持合理的经济增速”，中国人民银行行长潘功胜强调“在保持合理增速的基础上，积极推动高质量、可持续的发展”，在现阶段我国经济的合理增速就是中高速，也可见保持中高速增长的必要性。
那么有人会问，我国经济增长还有中高速的潜力吗？这是一个老问题了。笔者曾撰文分析，在40余年的高速增长之后，我国经济在五大增长引擎，即科技跃进、结构升级、城市群/都市圈崛起、经济均衡化和进一步改革开放的驱动下仍然具备中高速增长的潜力；很多其他经济学家也持类似或更高的估计，在此不再赘述。但鉴于这一估计的重要性，笔者在此分享一个历史角度的思考。
很多人注意到，世界上绝大多数曾经高速增长的经济体在高速增长期后都很快进入了中低速（2-4%）甚至低速（2%以下）增长阶段。其中很多掉入了“中等收入陷阱”，而就跨越了此陷阱而成为了发达经济体的5个东亚经济体，即日本、南韩、新加坡、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来说，日本于1973年和其他4个经济体于1996年告别了高速增长期后，除新加坡外均很快进入了中低速或低速增长期。据相关国家统计，1974-2019年日本和1997-2019年南韩、新加坡、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的年均GDP增长速度分别为2.1%、3.9%、4.7%、3.2%和3.7%，除新加坡外均在4.0%以下。
那我国经济会步这些经济体的后尘吗？应该不会。有很多理由，其中一个是历史性的，即，我国与这些经济体高速经济增长的历史动力不同。日本经济高速增长的历史动力是第二世界大战后的复兴，韩国、新加坡、中国香港和中国台湾经济高速增长的历史动力是后殖民地时代的兴起，而我国经济高速增长的历史动力是经历了几百年的衰落之后向上千年世界前沿位置的回归（见安格斯.麦迪逊(Angus Maddison)《世界经济千年史》）。既然是几百年后向上千年位置的回归，其回归期应该是百年级别的，大大长于上述五大经济体的复兴或兴起期。
所以，在40余年高速增长期后相当长的一段时期内，我国经济仍处于向上千年前沿位置的回归期，增长速度不会像这些经济体那样很快地从高速转为中低速，而会经历较长时期的中高速。
还有人会说，风险已经如此之高，必然导致经济金融危机, 还能够再发展和增长吗？听似在理 ，且显老成，其实经不起推敲。
我国的经济金融风险到底有多高 ？当然不可轻视，但并不像一些人所渲染的那么高。从普遍关心的国家债务水平来看，国际比较，以债务总额/GDP比率（宏观杠杆率）衡量，总体较高，主要是企业部门高，但由于我国特殊的国情也不像很多人断言的那样过高，而政府部门虽地方政府隐形债务问题很多但整体来说并不高，居民部门虽近年来增长很快但绝对水平仍较低。若以负债总额/资产总额比率（微观杠杆率）衡量，则无论是总体还是企业、政府和个人部门都低于国际平均水平。综合而言，偏高但不应高估。从银行风险来看，即便与发达国家银行比较，我国的银行虽不良贷款率的透明度不够和资产与资本收益率较低，但无论是存款准备金率、存贷比、资本充足率、不良贷款覆盖率、住房贷款首付比率还是利率水平等风险相关指标都更加稳健。从资本市场风险来看，经过了几次的股灾之后，A股的整体估值水平进而价格风险已大大低于美国股票了，而在债券市场近几年虽出现了违约现象但局限在个别行业的少数企业，如房地产行业的恒大和碧桂园等。从房价风险来看，我国一线城市根据房价收入比指标的确存在房价泡沫，但若考虑到这些城市的特殊性，泡沫并没有此指标所指示的那么大，而大部分的二线城市和几乎所有的三、四、五线城市的房价并不高，谈不上泡沫。
必然导致经济金融危机吗 ？过去的经验能够提供启示。就像对我国经济增长的预测过度悲观一样，多年来很多人对我国经济金融风险后果的预测也是过度悲观，断言危机者有之，预言破产或崩溃者有之、危言末日者也有之。可实际发生的，相对于如此的悲观预测，就像经济持续高速增长相对于经济停滞、下滑甚至崩溃的预测一样，是危机并没有产生而风险不断受控。就拿银行来说，不是总有人预言我国银行体系要破产吗？近20年来，世界上还真有不少大中型银行破产了，但却不是在我国，而是在美国和欧洲，我国的银行，除几个小型的之外，非但没有破产而且迅速成长。这是不是很有讽刺意义 ？可总有人无视这些事实。相信类似的局面将会重演，在有需要便无限制量化宽松或收紧的政策导向下，包括银行破产在内的经济金融危机将会在发达经济体不时地产生，而我国经济和金融市场将继续稳健成长。
风险高就不应该中高速增长吗 ？其实，增长与风险是相辅相成的；风险在增长过程中产生，又在增长过程中化解，而且只能在增长过程中化解。就经济金融风险而言，在大部分国家，尤其是在我国，企业债务与不良资产是源头。显然，如果经济较快地增长，企业的营业收入及利润将相应地上升，则企业债务还本付息无忧，从而破产风险化解，同时债务水平降低，资产质量改善，与之相关的银行风险、股票市场风险和债券市场风险等都随之受控；否则反之。因而，增长与风险同行，在风险中求增长，又在增长中化风险。风险是不可能完全消除的，等风险都消除后再增长是不现实，也不明智的，其后果必将是即阻碍了增长又逃脱不了危机的命运。在此有必要重提本文开头所引用的邓公南巡讲话中的另一句，即“稳定和协调也是相对的，不是绝对的”。
基于以上分析，中高速增长既有潜力，又是必须的，且助化风险，何乐而不为 ？
但任何潜力都需要努力挖掘，我国经济中高速增长的潜力自然也是如此，且在当前正处于从高速向中高速转轨之时更是如此。要努力挖掘就要坚持“发展是硬道理”的战略理念。如果任由“发展是硬道理”理念弱化，放松挖掘的努力，则潜力就难以成为现实，从而今后我国的经济增长速度就有可能像其他曾经高速增长的经济体那样，越过中高速阶段而进入中低速阶段。这将是一个灾难性的后果。
因此，必须坚持“发展是硬道理”的战略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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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3-11-6 09:4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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