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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永嘉（中粮期货研究院宏观资深研究员）
摘要：中美竞争背后被长期性、必然性、多面性与博弈性四大核心因素主导，双边关系短期再难回到贸易战之前的状态。近期在美方不断施压的态势下，中美一阶段贸易协议存续预期堪忧，且双方未来矛盾主要在科技教育领域内产生。尚有共赢的因素下，也难以进入全面对峙的状态。面对美国优先下的逆全球化迹象，我国需进一步加速高质量转型，进一步扩大开放与之抗衡。全球供应链的保护，是维护经济全球一体化最后的防线。
中国的快速崛起，开始逐渐威胁美国在世界的霸权地位。无论原油期货、人民币国际化，还是当前不断加速的高质量改革，都挑战到了美国长期从全球攫取的传统利益。修昔底德陷阱下，中美竞争具备长期性、必然性、多面性与博弈性四大核心因素。回顾18年至今乃至未来更远器的中美争端，都将围绕着上述因素持续展开。本文主要阐述中美问题的背后逻辑，通过逻辑演绎未来发展方向以及我国的应对之方略。
一、竞争背后的演绎
1、长期性
纵观历史，中美数十年间一直保持着冷热交替的关系。新中国成立后，朝鲜战争带来的阵营对立，到中美正式建交；从90年代的紧张关系，到加入WTO以后的深度经济合作。由于制度不同、信仰等诸多的不同，美国很难理解中国的种种与西方的区别，因此在国家利益受到挑战之后，也更易带来双方的摩擦。
2、必然性
如果观察历史，无论阵营是否相同，美国都会对具有威胁的国家采取相应的敌对态度。日本欧盟构成威胁之后，在美国不断的压制态势下，而失去了短期竞争的实力。在中国对美国传统利益构成挑战之后，美国就势必设法铲除威胁，维护自己的地位。经济体量比较上，中国已经和美国构成了“G2”格局，以美国过去的作为，自然就不难理解为何美国在其国防战略报告上，将中国正式概括为“战略竞争对手”。
图1中美、欧美、日美GDP之比 3、多面性
即然中美关系转为战略竞争对手，则贸易争端可能仅是双方相互试探的第一步。双方的摩擦乃至争端，从传统出口贸易领域延伸到金融、科技，甚至地缘层面，也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从18年至今，双方的争端也正逐渐从贸易层面转向当前的科技教育。近期以香港问题为引，未来地缘问题在争端中的权重会持续加码。
4、博弈性
针对美国的强烈攻势，我国绝不重蹈当年日美关系的前车之鉴，对美国的各种要求不会无限制退让满足。所以面对最初美国的攻势，我国采取强硬的对等反击。随后美国终于也面对贸易战带来的损失后，双方阶段性握手言和。而19年的打打谈谈，中方犹如海绵一般，死守底限的同时，在道义层面让美方无从发力。
二、中美未来关系展望
1、一阶段贸易协议的存续
回顾当初中美的协议内容：协议文本包括序言、知识产权、技术转让、食品和农产品、金融服务、汇率和透明度、扩大贸易、双边评估和争端解决、最终条款九个章节。同时，双方达成一致，美方将履行分阶段取消对华产品加征关税的相关承诺，实现加征关税由升到降的转变。其中对于货物贸易，中方将增加对美国乳品、牛肉、大豆、水产品、水果、饲料、宠物食品等农产品进口，今后两年平均进口规模为400亿美元；2020、2021两年从美货物与服务贸易进口金额要在2017年基数上增加不少于2000亿美元。对于贸易之外，中方承诺将扩大对外开放，在银行、证券、保险、电子支付等领域提供公平、有效、非歧视的市场准入待遇。美国则逐步减免从中国进口商品的关税。
现在距离一阶段协议签署已经度过将近半年，我们来观察协议的履行进展状况。近期中国放开外资投资内地证券市场的额度，也并未更改开放外资对内金融企业股权投资的时间，在实现扩大对外开放上并未因疫情放慢脚步。而对于货物贸易，疫情冲击则更为明显。根据我国4月的外贸数据，虽然单月贸易出口同比增加3.48%、贸易顺差453亿美元，极大鼓舞了市场的信心，但是是否兑现了扩大从美进口的承诺，成为了宏观层面的隐忧。
观察贸易细项数据，中国1-4月从美国进口金额，商品与服务贸易合计为366.92亿美元。而2017年我国从美国1539亿美元，则根据近两年我国需多进口2000亿美元的协议，粗略平均我国今年需从美国购买约2500亿美元左右的商品与服务。根据历史统计，1-4月的进口金额接近线性均值，即占全年总进口金额的1/3。由于疫情的冲击，我国比按协议预期的进口金额缺口466亿，或者说1-4月进口额度仅完成全年目标的14.6%。
图2从美国进口金额月度占比 数据来源：中粮期货研究院、wind 图3 1-4月从美国进口金额 数据来源：中粮期货研究院、wind 由于疫情干扰，我国并未实现扩大进口美国的商品与服务，且缺口较大。疫情后的经济修复，也只是需求从疫情冲击下的极度萎缩向弱常态的回归。如果要实现进口目标，则需比疫情前预期增加的更大。供需严重错配的基本面下，常规达成扩大进口的目标希望不大，这可能让近期的中美关系出现再度恶化的风险。虽然协议当中也有因为不可抗力无法兑现的商议性条款，但是美国也急于转移内部压力，寻找经济支撑有效手段。因此笔者认为中美就疫情冲击重新修订一阶段协议的概率较低，中方即使扩大农产品购买，也很难满足从美进口的整体承诺额度。
2、科技教育领域的对抗
自中兴危机开始，美国对中国的科技封锁逐渐加速。5G的掣肘，以及实体清单的不断扩大，即使中国大幅推进了国内知识产权的保护，美国也不再遮掩，以国家安全的名义直接干涉。近期美国开始取消名单学校的赴美留学签证，现阶段双方在科技教育领域的争端烈度甚至开始超过初期的贸易战。
尖端科技作为美国的一大核心竞争力，作为高利润率高垄断性的产业，历来不容他国分羹。对付华为等中国高科技企业之前，美国早在数十年前便对诸如东芝、阿尔斯通等当时的高科技企业进行打压。1985年开始，美国变以“国家安全”的名义制裁东芝，日本政府的不断让步令东芝最终受到较小的制裁力度，但随之也牺牲了企业的科技竞争力；对待阿尔斯通，则是从高管人员下手，以各项罪名抓捕公司高管，正常运营被严重干扰后便逐渐失去活力。当前对付华为等众多高科技的手段，与当年如出一辙。
为何近两年美国针对中国高科技产业制裁的节奏越来越快，即使一阶段协议签署后也不能延缓其速度。主要原因在于中国的高质量转型下，对美国的科技垄断地位及依靠地位赚取的利润已经构成了实质性威胁，并且威胁度也是以几何的速度上升。粗略比较中美货物高科技货物出口金额，在05年之后，中国的出口已经远远甩下美国，并且差值持续放大。随着中国科技制造的推广普及，同时意味着美国在高科技领域上掘金愈发困难。服务贸易美国仍然保持绝对优势，但是一旦诸如特高压传输、5G、高速铁路等越来越多的中国标准成为世界主流标准，那么未来中国在专利服务上面也将瓜分美国传统盈利领域不小的蛋糕。美国对我国5G技术的全球推广表现出远超其他科技项目的敌意，根源在于专利的争夺，或者全球服务贸易的话语权。
图4中美高科技货物出口 数据来源：中粮期货研究院、wind 图5中美高科技服务出口 数据来源：中粮期货研究院、wind。 注：粗略数据，中美高科技范围不一致；且中国部分高科技服务项数据缺失近年数据 3、形成全方位对峙的可能
无论是特朗普的“如果与中国断绝所有关系，美国将节省5000亿美元”，还是对华战略报告中的“宣告过去40对华接触失败”，美国已经试图对中国发动“新冷战”。虽然我国并不想针锋相对，但面对咄咄逼人的态势，也不得不在某些层面坚守底线。战略角度上，双方正如美国所形容的“战略竞争关系”，中美难以回到贸易战之前，甚至加入WTO初期的状态。在涉及美国核心利益的领域上，例如尖端科技或者金融影响，双方的对峙会持续加剧，部分阶段随着关系的紧张而出现外溢效应。
不过中美问题也很难完全复制过去美苏之间那般全方位、窒息式的紧张。首先中国并不寻求世界的霸权地位，不会引起全球阵营式的对峙格局。其次中国一直秉承着扩大对外开放，命运共同体的战略方针，追求共赢局面。中国已经成为全球化重要一员的今天，美国很难骤然切断美国与全球、及中国与全球的联系，只能尝试去弱化。那么双方在尚有共赢的领域当中，中美仍会继续合作。因此未来的中美，虽然总体进入战略竞争阶段，但是有可能建立一个政冷民温的弱拉锯格局。
三、我国的应对之略
1、加速高质量转型
面对疫情的超预期冲击，两会我国02年以来首次不再设立经济目标。现阶段的底限在于保就业，而非保经济。脱离了经济目标的束缚，我国便不必如09年一般通过各种强刺激拉动经济。如果今年再度强刺激，本就不低的全社会杠杆再度飙升，那么就需要更长时间来化解风险，改革所带来的阵痛变更为难以承受。美国在科技领域的图穷匕见，倒逼国内不得不加速高质量转型，短期稳增长目标也需为改革让步。只有尽快让新兴产业成为我国制造业的主要承担，才能在新的经济增点所突破，延续长期经济的稳健发展。
2、开放与市场化并进
美国优先下，逆全球化已经逐渐起势，疫情更是让全球开始自我审视本国制造业的完备性，加速了逆全球化的进程。在该浪潮下，我国的外需市场及技术交流将受到严重的损害，因此我国只能尽量去组织逆全球化成为气候。加大对外开放成为了必然的选择。
国内众多要素市场化的推进，有助于加速开放，或者说是让更多外资放心进入的充分条件。那么政府对经济的干预，须更为审慎，这部分解释了两会不设经济目标的原因。金融端的扩大开放首当其冲，资本的率先入场，开放才能真正落地。
图6陆股通与实际使用外资同比 数据来源：中粮期货研究院、wind 3、坚持一带一路共赢战略
对内开放之外，对外共赢亦是对抗逆全球化有效的战略。即使来自美国的外需因为关税等问题急剧衰退，但是如果通过一带一路的积极布局，因争端损失的外需是能够被一带一路所承接的。正如政治局会议与两会所定义的，一带一路需坚持建设，且谋求高质量共建。
图7对美出口与对一带一路出口占比 数据来源：中粮期货研究院、wind 4、保障全球供应链安全
最后正是疫情的出现，产业不完备性、供需错配、供应链断点问题等开始被各个国家重审。如果解决不好非常态下供应链的安全性问题，那么随着各国保护性产业范围及壁垒的扩大，逆全球化所带来经济不效率将成为长期趋势。一旦全球总需求陷入漫长的衰退期，存量争夺下必将加剧国与国之间的紧张关系，中美竞争格局有恶化为全球大争或阵营争端的风险。所以我国以身作则，保障好全球供应链安全，也是维护好全球化的最后防线。
综上所述，中国寻找替代经济增长点，或者产业升级的过程，将涉及全球尖端产业利益，甚至潜在利益的再分配，美国的霸权利益势必受到影响。参考历史上美国面对威胁的处理方式，中美关系再难回到贸易战以前的状态。外部环境的恶化，倒逼我国加速改革。只要战略保持定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终将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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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6-10 11: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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