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业策略] 温铁军：为什么乡村振兴是应对全球化挑战的压舱石？

关键词

新举国体制  逆周期调节  乡村振兴  压舱石  全球化挑战  以国内大循环为主的双循环  底线思维  三新理论  回归实体  生态文明战略

观点提要

中国能够应对全球化危机，主要靠的是练好内功，夯实基础。怎么才能练好内功，夯实基础？国家直接出面，逆周期调节做多。

什么叫做逆周期调节做多？因为美国人紧缩造成全球经济下滑，中国就实体经济严重过剩。这时候如果我们按照新自由主义的典型的市场经济体制，过剩之下会怎么样？中小企业关张、工人失业，银行贷款变成坏账，连带发生金融危机，那我们就跟所谓新兴七国遭遇到的困境，几乎是殊无二致，这条路走不得。

如果按照大家学的，特别是高校里边的西方经济学教科书，你就应该顺周期；而中国做的最大的不同，也就是为什么中国体制遭西方恨，是因为她做逆周期。

我们从1998年应对东亚金融危机，就开始“逆周期做多”了，西部大开发、天然林保护工程，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一系列的国家战略，都是以国家财政直接发债的形式来带动金融投资，改造国企，进入到基本建设的领域。每当爆发国外需求下降的危机，都会连带发生国内的生产过剩，这时候你是顺周期，就是过剩企业倒闭；你逆周期，就是国债投资来拉动增长。

这取决于你国家有没有这套能力。在中国，历经这20多年的演化过程，这套能力已经被我们归纳为：新举国体制。

我们的举党体制，演化成举国体制，各级党委必须一把手负责制，这种体制是一个非常有效的工具；而对西方来说，这恰恰是西方所提出的意识形态对抗的主要内容。

每当发生经济危机的时候，（我们）最着急的是谁？各级党委，面对各种问题的时候，最要直接承担责任的是各级党委书记。这套体制在中国来说是应对全球化挑战的有效体制。

在新举国体制之下，我们历次应对全球危机，无论是98年那次，还是07年08年，还是2013、2014年新兴国家纷纷衰败，全球需求再度下降，到现在，我们已经4次应对全球需求下降所造成的中国实体经济严重下滑这种不景气，都是靠的新举国体制。我们做了20多年的应对4次危机的经验，就是用新举国体制来逆周期做多，做多的主要手段又是投资拉动，投资拉动的主要方向是基本建设。

特朗普上台之后，试图让美国再伟大而直接针对中国发起了一系列挑战，无论是贸易战、科技战、金融战，还是现在尽管换届了，但拜登政府并没有改变任何特朗普对华强硬政策，下一步可能打的是什么？是环境战，生态战，各种各样的都会来，那我们就要应对挑战。

中国必须强调底线思维。什么叫做底线思维？就是当这些对中国的挑战成为不可逆的趋势，我们必须在国内对以往我们融入全球化的这套体系，从思想体系，到政策体系，到制度体系，到经济体系，做出全面的调整。

我们过去可以（相对来讲）从市场上获取原材料、能源，甚至粮食；而一旦你在美国以中国为敌的意识形态压力之下，某个局部冲突，可能会导致中国所有的海外输入出现严重障碍，我们只能发生对国内的战略转型——这就是今天中国强调“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双循环互相促进”战略的背景。

底线思维要求你必须准备人家对你断供，并且断供的方式未必是像我们过去想象那样，出动飞机、军舰、大炮等战争手段，人家很可能是阻断你的金融结算，因为你在海外购买原材料、能源或者粮食，你用的是西方硬通货（美元），人家只要中断你的结算体系（演讲发表于2021年3月，温老师预言了俄乌战争时发生的情况—编注），你就不可能进口那么多的原材料了，你过去那种靠着产业资本发展，同时把产业资本跟城市化结合发展方式你就走不下去了。

我们练好内功，夯实基础的基础是新举国体制，我们应对全球化挑战的压舱石是乡村振兴，这两个客观情况就构成了我们基于底线思维，应对全球化挑战，就得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双循环战略——这就是我们所谓新阶段的新理念。

新阶段就是全球化挑战演化成全球危机，它是个新阶段，我们得应对全球化挑战。

尽管我们说这是一个中国进入高质量发展的阶段，但客观上高质量发展就要求你减少能源、原材料的消耗，同时你要应对各种国际挑战，你得准备被人家断供，或者是被人家断掉你的金融结算，所有这些情况随时可能发生。

要应对全球化挑战，基于我们的底线思维，我们现在的重大改变就是新阶段的新的格局，是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双循环的格局。新发展理念就是练好内功，夯实基础，以乡村振兴打造应对全球化挑战的压舱石。

新格局就是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的双循环的格局。

从世纪之交到现在，20多年来从融入全球化到应对全球化挑战，这样一个发展变化中，新阶段已经逐渐清晰起来了；新理念也会逐渐被人们认识到位；新格局也是在认识到位的情况下出现的一个必然的调整过程，调整的方向应该是生态文明发展战略。

今天的很多措施正在试图改出我们过去沿着产业资本扩张、后来沿着金融资本扩张的老路走的问题。

大家看到金融资本扩张的过程中，在西方都是听任金融资本虚拟化扩张的，而在我们中国，要求金融必须服务于实体经济，严禁金融脱实向虚。我们做了一系列的不仅是要求，而且是实际约束。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才能以逆周期调节的方式，主动的用政府看得见的手去控制，还得控制得住，金融资本才能服务实体，经济才能不脱实向虚。

美国在2008年爆发华尔街金融海啸之前，先爆发的是美国的次贷危机，而我们今天次贷危机这种现象在很多领域中都已经有了表现。比如房地产的虚拟化扩张。实体经济不景气情况下，全球需求下降，你这么庞大的制造业生产，很可能就变成严重的投资损失。所以大量的资金在全球需求下降，全球低迷的影响之下，就进入股市，进入房市，就都导致股市的泡沫化和房市的泡沫化。

这个时候如果国家不直接去控制，听任所谓新自由主义的这套制度体系，完全放手给市场，那就是制造波动。资本是不可能会有自觉的平抑波动的这种行为，它一定是追高，一定是追着虚拟扩张的，尤其是当私人投资成为主导力量的时候，这都是不可避免的。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以目前这个体制，尚能有效的勒住金融资本在股市上和房市上兴风作浪的龙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才多多少少有可能让金融回归或者部分地回归实体。

打个比方，在2019年金融开始出现异化于实体这个趋势的时候，中央明确强调金融必须服务实体，同时到2020年疫情爆发，当实体经济的困难明显增加的时候，中央就要求金融部门要向实体经济让利，并且给出了让利15,000亿这个数值，这些都属于我们防止金融脱实向虚，防止金融追求独立的金融资本利益的这些措施。

当然不仅仅只是这两项，我们有大量的措施都是在执行之中的，所以中国用自己的体制（新举国体制）有效地防止金融脱实向虚，同时做出让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多种政策，这样我们才能稳得住国家的发展态势，我们才能应对全球化挑战。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任何经济模式都是在波动中发展的。波动大体上呈现出复苏、繁荣、衰退和萧条的周期循环，即为经济周期。经济周期的存在使金融体系在经济扩张时期加速风险的集聚，并且在经济衰退时期集中释放，从而进一步加剧金融体系和宏观经济的波动，这种现象被称为金融体系新周期性。

逆周期调节是一种宏观审慎经济政策，是指通过一些政策工具和措施，对周期当中的系统性风险在一定程度上进行对冲和缓释，让整个周期波动性平缓下来，负面冲击小一点。央行等部门通过逆周期的资本缓冲，平滑信贷投放、引导货币信贷适度增长，实现总量调节和防范金融风险的有机结合，提高金融监管的弹性和有效性，使宏观经济运行更加稳定。逆周期调节是后危机时代国际金融监管体制变革的题中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