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在谈论LPR，我们谈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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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文慧（ 广东华南粮食交易中心）

  根据去年央行发布的第30号公告，从2020年3月1日到8月30日，金融机构应与存量浮动利率贷款客户就定价基准转换条款进行协商，将原合同约定的利率定价方式转换为以LPR为定价基准加点形成（加点可为负值），加点数值在合同剩余期限内固定不变；也可转换为固定利率。定价基准只能转换一次，转换之后不能再次转换。这意味着，3月1日开始，房贷利率开始换“锚”。以前的房贷利率是根据基准利率来设定的，所谓基准利率是央行决定的政策利率，而LPR(Loan Prime Rate)则是商业银行竞价产生的市场利率。基准利率不定期调整，央行的上一次调整发生在2015年，5年期以上贷款利率（房贷利率）至今为4.9%，而LPR每月调整一次。
  从今往后，新增房贷的“锚”要全部换成LPR利率，对于存量房，人们有且仅有一次选择：固定利率或LPR。至于两种贷款方式转换的运算过程，这里只需明确两点，一是选择了固定利率，就一直是这个利率了，该利率以4.9%的基准利率为基础，按照每个人贷款时候的不同折扣（70%-120%）计算，直到贷款还清利率都不会再变；二是按照一定的加点（可以是负数）计算转换成LPR，具体的加（减）点数字是一个倒推演算过程，该打折还是打折，该上浮还得上浮，实际上就是个等式转换，加（减）点数字一旦确定之后，在剩余合同期内都保持不变。
  左右我们选择的核心，是对LPR长期走势的预判。长期来看，LPR下降，要付的利息就减少，反之会增加。

（来源：人民银行）
  本文的观点是，无论从国家推行这个政策的主观意志，还是中国未来发展的客观情况看，LPR的长期趋势都是向下的。
  一是，这个政策推行目的是要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降低实体经济融资成本，这一点很明确。央行在2019年四季度货币政策执行报告中表示，“银行要发挥利润较多的优势，进一步加大对实体经济尤其是小微企业的支持力度，适当降低对短期利润增长的过高要求，向实体经济让利”，LPR新报价机制实际上就是要求商业银行向实体经济让利的具体政策体现。多年以来，我们设置着一个“存贷款基准利率”，用来对存贷款市场进行指导。随着利率市场化的发展，商业银行间市场利率跟基准利率已经脱节了，但商业银行仍然依赖基准利率对贷款进行定价，相当于划定了贷款利率的隐形下限。这导致疏通货币政策传导机制的最后一公里未能打通，贷款实际利率仍然偏高，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日益严峻。2018年以来，相对市场化的利率，如10年国债收益率、DR007、Shibor3M（同业拆借利率）明显下降，其中shibor3M从2018年1月的4.9%下降至去年12月底的3%左右，下降了160个基点，但央行公布的金融机构人民币贷款加权利率(季度)只下行了20个基点（从5.64%下降至5.44%），后者才是实体经济获得资金的实际利率。
  基于此，国家决心改革贷款利率的形成机制，推出了LPR，推进更彻底的利率市场化改革，打破贷款利的隐性下限，疏通货币政策传导。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理事长黄奇帆就曾表示，当前中国银行的存贷利差是很高的。银行获得资金的成本低（存款利息低），但得到的资金收益高（贷款利率高），按照2019年底的数据，用一般贷款平均加权利率与央行对金融机构贷款利率，即再贴现率相减，利差为3.49%。这也为银行让利，降低贷款提供了较大的可操作空间。还有一个现实问题是，当前我国整体过高的债务融资规模需要低利率环境。特别是在经济下行、增长放缓的背景下，市场利率处于高位会增加各级政府的压力，因此未来市场利率中长期趋势向下是最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从客观上来说，长期利率下调也是大概率事件。一是利率和GDP增速成正相关关系。从历史看，GDP增速高的时候，利率也在上升，一方面是经济快速发展之初，资本稀缺，作为资本价格的利率上升，另一方面是在经济过热的时候，需要上调利率抑制通货膨胀。2019年，我国GDP达到99万亿，人均GDP破1万美元，这个体量再要实现高速增长恐怕不现实。经济增速放缓既是转型的需要，也是中国经济“从高速增长向高质量增长转变”的体现，高质量的发展让中国经济的运行更健康、更持久。那么，如果未来“我国GDP将告别粗放的快速增长时期，进入相对平稳的、高质量发展时期”这个判断成立的话，利率长期来看也将处于下行态势。当然期间会有加息，但不改长期的趋势。

  二是从全球看，发达国家和地区的利率长期处于低水平，甚至滑向负利率的境地。利率作为资金的价格，在资源配置中起到基础性调节作用，当一个经济体的增速放缓或资本由稀缺逐步向过剩方向演变时，利率的长期趋势也应该向下，目前我国正处于这一阶段。事实上发达国家、中高收入国家的基准利率要明显低于发展中国家，可以说利率基本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发展水平，一个国家的经济发展水平越高，则其资本更易过剩，利率也往往越低。比如非洲、拉美等一些国家，利率奇高，津巴布韦去年利率降低了一半，但仍高达35%。不是因为其增长前景有多好，而是因为资本稀缺，同时社会信用度低，因此想用资金，就要付出很高的价格，即利率。

（资料来源：2019年全球部分经济体央行公布的降息数据）
  目前全球主要经济体均处于利率下行周期阶段，欧洲和日本等经济体甚至已经进入负利率时代，这为我国降息提供了空间，同时也是一种压力。2019年以来，已经有超过30个国家和地区的央行进一步降息，今年3月3日，美联储宣布将联邦基金利率下调50个基点至1.0-1.5%区间，同时下调超额准备金率50个基点，为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降幅最大一次。欧洲央行利率已经进入到-0.5%，日本央行利率已经是-0.1%。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此前表示，虽然美国名义利率还是正的，但由于欧洲、日本已经是负利率，国际上一些资金会流向美国，包括买美国国债，这样势必也会使得未来美国也要进入负利率的时代。
  以上，我们可以看出，LPR长期下行的趋势已经确立，可人们还是难免会纠结。未来几十年，中国GDP高速增长或者通胀率暴涨，都是小概率事件，但万一发生了，甚至遭遇极端事件呢？选择固定利率，相当于锁定了成本，但选择了LPR，似乎收益有限，风险无限。但实际上，选择LPR从理论上来说，收益也可能是无限大的，因为利率并非降到0就到头了（负利率时代了解一下）。而且，一旦发生极端情况，国家很可能会优先保障大部分人的利益（新的贷款全部都是以LPR为准），届时或将会通过临时调控来帮助大众规避风险。
  还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从实际操作上来说，国家很可能会在保证相对稳定的前提下，推动利率市场化。这意味着，就算长期利率下降，选择LPR总体有利，也不会从中获益很多。一方面，LPR背后，还是有看得见的手在锚定。LPR报价由商业银行根据公开市场操作利率（主要指中期借贷便利MLF）加点形成，加点幅度主要取决于各行自身资金成本、市场供求、风险溢价等因素，但“公开市场操作利率”的主体是央行，央行可以通过调整MLF利率来影响LPR，使得LPR更具弹性。有人说，既然房贷是商业银行的产品，以后该产品的价格还有商业银行来定，会不上升么？实际上不能这么看。除非商业银行如果不想做增量生意了，就逮着存量房贷薅羊毛了。而且这背后还有央行的锚定呢，大幅上涨还得经过央行同意啊。沿着这个思路，反过来，大幅下跌，发生的概率也很小。总体会是在稳定的前提下推进利率市场化。另一方面，LPR分1年期和5年期，未来的房贷利率取决于未来5年期LPR的变化。中国的房地产金融政策受到宏观调控政策和房地产政策的总体影响，在“房住不炒”的大背景下，即使1年期LPR下降，5年期的LPR未必每次都调整，在去年的五次报价中，1年期LPR下降了三次，五年期仅下降一次。人民银行副行长刘国强去年底针对LPR改革情况的表态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一点：LPR带动贷款实际利率下行效果明显，但其下行基本不影响个人房贷利率，要坚决贯彻“房主不炒”的定位和房地产市场长效管理机制，保持个人住房贷款利率水平基本稳定。所以说，不管选择固定利率，还是LPR，不管未来LPR如何变化，房贷利息不一定比现在少多少。
  实际上到最后，问题变成了你对风险和不确定性到底有多么厌恶。总体而言，选择LPR，大概率从众享受小收益，选择固定利率，小概独自率规避大风险；不过，还是那句话，一旦极端风险变成大众的，国家可能就会通过调控来降低社会风险了。如果你觉得当前的房贷还款压力不大，又担心未来利率上行可能使家庭的财务风险超出控制，那么，固定利率也是不错的选择（尤其是当前房贷利率在4%以下的）。反之，如果你认为未来可能会产生的“盈利”更有吸引力，那就选择LPR。直面内心，考虑好这个问题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