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MF附加费何时休

陈曦（商务部研究院虹桥国际经济论坛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附加费是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对一般资源账户债务征收的高于正常信贷额度利率的利息。IMF一般资源账户贷款的借贷成本包括基本收费率（特别提款权利率+100个基点的贷款保证金）、负担分担调整（递延收费率+费用上浮调整）、承诺费（15~60个基点）、服务费（50个基点）以及附加费。附加费适用于要求借贷金额超过在IMF配额额度的成员国：当贷款金额超过配额187.5%时，将增加200个基点利息作为“基于水平”的附加费，如果贷款还款期超过36个月或51个月（取决于一般资源账户信贷类型），则额外增加100个基点利息作为“基于时间”的附加费。

自1997年以来，IMF开始对负债最重的借款国征收附加费。2020年新冠疫情暴发后，中等收入和低收入国家债务可持续性问题持续恶化，对IMF贷款依赖日益加深，IMF未偿贷款规模达到创纪录的近1500亿美元，需要交纳IMF附加费的国家数量随之激增。截至2023年底，IMF与52个国家签订的一般资源信贷中，缴纳附加费的国际数量为16个，比2019年的9个几乎增加了一倍。缴纳附加费金额平均占借款国向IMF还本付息总额的36%，对于五个最大借款国则高达40%。至2024年，缴纳附加费的国家数量已增加至22个，包括安哥拉、阿根廷、亚美尼亚、巴巴多斯、哥斯达黎加、厄瓜多尔、埃及、加蓬、格鲁吉亚、约旦、蒙古国、巴基斯坦、塞舌尔、突尼斯、乌克兰、贝宁、科特迪瓦、肯尼亚、摩尔多瓦、北马其顿、塞内加尔和斯里兰卡。IMF预测，至2025年缴纳国家数量将增至38个，IMF每年将收取超过20亿美元的附加费。未来5年，阿根廷预计将支付49亿美元附加费，其次分别是乌克兰18亿美元、厄瓜多尔7.52亿美元、埃及6.46亿美元、巴基斯坦4.45亿美元。

据IMF称，附加费是通过提高贷款成本来试图阻止成员国过度负债、激励成员国尽快偿债的一种威慑，以降低IMF面临的债务违约风险、建立IMF资本基础的预防性平衡并筹集资金开展业务。但目前IMF没有提供任何证据表明附加费实现了其消除过度依赖债务的既定目标，反而在2018年至2023年期间，IMF负债最多的国家不仅仍在支付更多的附加费，而且其偿债时间也比最初预测的更长。如今，附加费已经成为IMF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占其全部收入的40%以上。但IMF作为一个配额融资的国际组织，其可信贷资源来自成员国出资，并不受银行资本充足率约束，因此附加费收入没有扩大其可借出容量，对IMF的运作也非必要，且目前IMF依靠贷款收入累积预防性余额已实现250亿特别提款权的指示性中期目标，而IMF称从附加费中筹集资金开展业务甚至包括为IMF工作人员提供更高航班仓位等级等福利。实质上，附加费仅是IMF作为“国际最后贷款人”却从危机中渔利的工具。

值得注意的是，附加费多年来一直以不透明的方式实施并被隐藏在公众监督之外。IMF从来没有在其公开的财务表中标注附加费问题，许多国家甚至不清楚其一直在缴纳附加费，导致附加费成为类似于信用卡向消费者收取的隐藏费用。直至2023年，IMF才在其金融数据查询工具中发布了附加费的支付数据，但仍然不完整、不准确，尤其对未来附加费支付的预测明显低于各国将最终支付的附加费金额。

附加费对本已面临流动性、偿付能力及国际收支问题的发展中经济体而言是一个沉重而昂贵的负担——附加费具有明显的顺周期效应，其在遭受外生冲击或发生债务危机后还要受到更高额外借贷成本的惩罚，从而加剧债务困境并吸走稀缺的外汇和预算资源；贷款国还需要将更多精力用于偿还债务，而非利用本已微薄的资源来应对危机或增加对粮食、减贫、教育、医疗、卫生、应对气候变化等基本公共服务的支出。目前全球利率上升，特别是来自美联储和欧洲央行的利率上升，意味着借贷国面临IMF超过8%的有效贷款利率，是新冠疫情大流行之前的两倍之多。显而易见，附加费不是加速偿付机制，而是加重惩罚机制。

近年来，包括巴西总统卢拉在内的众多发展中国家领导人、77国集团、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联合国全球危机应对小组、联合国人权专家、经济学家以及来自世界各地的160多个民间社会组织等都呼吁暂停或永久取消IMF附加费政策。正如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约瑟夫·斯蒂格利茨所指出的那样：“附加费完全违背了IMF应该做的事情，其应该帮助各国解决暂时的流动性问题，而不是基于各国的迫切需要而从中榨取额外的租金”“人们应该将IMF视为一种确保世界金融市场稳定的全球公共产品，应该根据任何全球公共产品供给原则——发达国家应该有更大的支付责任、发展中国家应该有更大的发言权，而在目前的制度下，发达国家有发言权，而发展中国家有支付义务——我认为这很难实现”。

由于美国财政部的反对，IMF一再推迟关于取消附加费的讨论。直到2024年10月，在国际社会持续压力下，IMF执董会审查了附加费并批准改革，将附加费降低36%，并承诺每五年审查一次附加费政策。但归根结底，是否最终取消对IMF贷款征收不必要、不公平和适得其反的附加费，190个成员中的绝大多数都没有发言权，其仅取决于美国拥有的“一票否决权”。（来源：国际商报）